第16章

                  他背着用两个月薪水买的最好的酒，坐汽车到西安，再登上去她那里的火车。酒瓶被摔碎在她家门口，土特产散落一地。后来一段时间，他每周他都会登上去那里的火车，在厕所和各个车厢中与列车员斗智斗勇逃避买票，然后就是对她的姐姐姐夫们进行说服教育。可几个回合之后，他得到“以后再也不许登我们家的门。”就差句“开门放狗！”

      他们结婚了。寒酸但充满温情。他们的新房只有几平米，放上一张床就满满当当。因为着几十平米的屋子还有他的母亲和妹妹。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没有正式工作，就在他任教的学校做代课教师。他们出双入对，每个清晨，他迎着朝阳，听着自行车后座上她唱“……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去乡间学校的公路平坦宽阔，路边绿树成行，青苗绿眼。在歌声中，在晓风抚面里，他们向幸福前进，前进。他是他家唯一的男孩。结婚，就要传宗接代。孩子在母亲的催促中出生了，是个乖巧的小姑娘。象他，也象她。她的课是代不成的了，就专心做了小妈妈。他的肩膀一下子沉了好多。

      当时，陕西一个地方的保健品在全国卖得如火如荼。刚刚富裕起来的中国人一夜之间发现自己肾虚。这个保健品公司在这个小县城也设了个销售部，招兵买马。看到销售提成，他动心了。已是6月份了，可那个乡村学校去年12月的工资还未兑现。再说，养家糊口可是男人的天职呀。母亲、两个没考上大学的妹妹，还有她和女儿，他必须让她们过得更好。

      这样，他成了一个成天腋下夹着公文包的业务员。众多是业务员中，他的忍辱负重、踏实敬业，以及其他业务员不具备的才华学识，使他业绩突出。第一年下来，他将一万元的销售提成放在她的掌心，他微笑着，只说“你来当家吧”。当时他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一百多元。

      这是多大的一笔资产呀！他没说他曾经为及时送货深夜将药品顶在头顶游过一条不知深浅的河，更未提送货途中，泥石流滚滚而下，将他前面的车推下山崖…… 可金钱往往并不与幸福结伴而行，有时甚至是一对水火难容的冤家对头。当一次疲惫不堪的他回到家时，家里以往和睦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冰冷之中因他的到来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其实全是金钱惹的祸。她知道他是用命挣的钱，所以每一分都很仔细。母亲妹妹哭诉说她将他的钱据为己有，甚至拿给她娘家用，而舍不得让妹妹上高考补习班……他愤怒地质问她，她委屈地哭了，觉得他变陌生了。她的姐姐们看到木已成舟，已经默认了这门亲事，大姐因为单位集资买房，急于用钱，总不能袖手旁观，再说，这也是缓和关系的一个契机呀。何况，她是以他的名义将钱借出的。两个妹妹高中基础太差，即使补习也是不可能考上大学的。还不如上技校学习一门谋生技能。可他不听她的解释，觉得她陌生了，可以将钱给当初阻挠他们最坚决的大姐买什么房子，而宁愿断送妹妹的前程！他们开始了第一次冷战。

      谁让你这般心如死灰？(2)

      之后，母亲和妹妹们的哭诉使他决定将所有积蓄交母亲掌管。她的所有开销都要经过婆婆的审核。她再向他哭诉，孩子只能喝奶粉，婆婆大人不给钱订鲜奶之类琐碎的事时，他不再感觉那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第一次很厌烦地斥责，“我以为你读过书，不同与乡野村妇，可没料到你如此不识大体！”他心好痛，我挣钱多不容易，我多么需要你的抚慰呀，可你真令我失望！她心也好痛，为你我什么也没有了，你一点也不懂珍惜！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直到他不愿回家。钱还是每月寄回母亲那里。他已经有十万元积蓄了。突然，有一日，母亲拨通他的手机让他立即回家，似乎十万火急。他追问母亲什么事，可母亲只让他火速赶回。他打电话给她，她什么也不清楚，但因为他已很少回家了，便幽幽地说“难道家就这么不愿回吗？”其实她是那么想他。也许这次他回来他们会好好谈谈，前嫌尽失。可他只觉生气，因为他现在已在外地一家省会分公司做经理，手头刚好有笔大买卖。

      他还是回家了。对母亲，他永远只能说是。因为这个女人生了他，在他父亲抛弃他们后吃了多少苦养大了他，供他上了大学。

      到家后，他还未和她说上一句话，还未亲吻一下女儿可爱的小脸，母亲一脸的冷霜将他叫入里屋，将一页纸扔在他面前。“看看。”

      他疑惑地展开，是一封离婚协议书。很简单几个字“感情破裂，要求离婚。”后面是她的名字。熟悉的字体，曾经向他述说过多少爱意，曾经承载过多少温暖，现在却那么冰冷。

      他默然。不管他们如何争吵，他从未做过这样的考虑。而此刻，如同电光一闪，既然如此，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将这页纸签上自己的名字还给了她。她脸色煞白。“这怎么会在你那里？”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就是那次他们争吵后，他负气离家之后，她流着眼泪写的，同时还有一封信，记载他们曾经的爱，还有她告诉他她应该去找份工作，他们过自己的生活。当时她将这些放入他西装的口袋。时间过去一些日子了，她早就原谅了他，女儿已经三岁了，她可以跟他一起走，寻找他们自己的生活。可造化弄人，这薄薄的一张纸却改变了他和她的生活。如果那天她的大妹妹干洗自己的大衣时，不知怎么就看到她哥哥的西服挂在那里，当时她正好给孩子买奶粉去了。其实她们平时是不进她的房间的。

      “还有一封信，去哪里了？”她想如果他看了信，就明白这是在什么样情绪下写的，一时的冲动和负气呀！他说“还有必要吗？没料到你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她哭了。说他误会了。他的一句“哭什么，不就遂你的心愿了吗？”让她感到彻骨的寒。爱情输掉了，不能再输掉自尊。

      他们分开了。她将女儿留给了他。她想，有了看女儿的借口，还可以和他再在一起。甚至当她拿着离婚证书回到关中的家时，还感觉这只是回娘家。那个小小的窝永远是她和他的。

      一天，两天，她熬过多少个不眠的夜，可没有他的电话。她回来看孩子。他不在，到另一个城市做销售经理了。手机肯定是换了的。她们却不愿告诉她。她在旅馆住下，只希望能看到女儿。可婆婆只许她远远地观望，说她的情绪会影响孩子心理健康。

      姐姐们接纳了她。可三十岁的女人，不吃香的专业，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呢？何况这个重工业城市到处是下岗的男男女女。离婚时，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婆婆说他的钱都做什么什么了，很有理由地只有两万元了。何况，又不抚养孩子，给一万元，够仁至义尽了。他说，都给她吧。这样，她拿着两万元离开了。其实她差点拒绝。“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幸好姐姐们劝住了她。可来来回回奔波看孩子，虽然每次都是“背见”，可钱很快就所剩无几了。

      他一心放在自己的生意上，独立出来开了自己的医药公司。在西安，他买了四套房子。

      母亲一套，两个妹妹一人一套，最小的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