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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巴尔干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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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着,然后没有仪式,急匆匆从驻地停尸间送到维也纳辽阔中央公墓一个未标记亡者身份的墓下葬?[42]

到了那个周末,一切真相大白。自那一周中期起,几家八卦报就一直在拿雷德尔的性生活捕风捉影地报道,陆军部在这些报纸催逼下,终于发布一简短声明,说雷德尔自杀,乃是“因为同性恋情使他财务陷入困境,他为缓和此困境,把机密军事资料卖给某外国的特务”。[43]更简单地说,雷德尔把奥、德军事机密卖给他的俄罗斯爱人,以换取性爱和金钱。每一次他想洗手不干,俄罗斯人就威胁要揭发他。八卦报拿这个腥膻丑闻大做文章时,《新闻报》一直对此不碰不谈,但此时它也屈服:“我们一直以为这个高贵帅气的军官是个喜欢与女人为伍的潇洒迷人男子,其实似乎已‘堕落了’。”[44]

真相是阿尔弗雷德·雷德尔至少从一九〇五年起就替俄罗斯人搜集情报。那一年,他四十一岁,挂上尉官阶,奉派到高加索学俄语,结果却对某些俄罗斯人研究得有点太深入。雷德尔在维也纳军中往上爬时,他当年的俄罗斯东道主一直守着这秘密。[45]当上维也纳军事情报局副局长时,他主持反间谍部门,使他不只能泄漏德、奥的机密,还能泄漏维也纳安插在俄国的最优秀间谍名单。担任布拉格第八军(康拉德之机动预备队的四个第二梯队军的其中一军)参谋长时,雷德尔泄漏了德奥一旦与俄国开战,两国在波兰、加利西亚的联合作战计划。俄国报纸频频讨论奥匈帝国机密计划一事,终于促使奥地利展开内部调查,进而揪出雷德尔。他会事迹败露,败在一封塞有六千克朗的信。与他接头的俄罗斯人从德国将那封信寄到他位于维也纳的邮政信箱,但他未及时领取,信于是被“退回寄件人”。德国官员收到退回的信,将其拆开,比对了掌握的资料,发现了奥地利人十年来都未发现的秘密。[46]

奥芬贝格忆道,雷德尔事件“带来接二连三的打击”,而最后一个打击堪称最严重。把雷德尔叫到维也纳的参谋官,未讯问雷德尔,查明其叛国程度和接头对象,反倒交给他一把手枪,允许他自裁了事。诚如英国武官所说的,这么做大概是“为了避免令人难堪的丑事曝光”。维也纳的《工人报》问道:“敌人怎么有办法收买如此杰出且有经验的奥地利陆军参谋?”问出了大多数人心中的疑问。[47]《新闻报》觉得“如此干练的军官,得到他上司无限的信任——他甚至是Vertrauensmann(受信任之人),获准进入弗朗茨·斐迪南在美景宫的私室——竟会叛国,实在令人震惊”。雷德尔事件令维也纳颜面无光,无地自容。

事实上,奥地利军方领袖最担心的,乃是雷德尔叛国对军方可能造成的影响。在四月那件涉及自己儿子的间谍丑闻中勉强全身而退的康拉德,不希望雷德尔供出他的恩师(康拉德是其恩师之一)、共犯、方法。[48]要那三个逮人的军官在饭店房间盘问雷德尔,然后给他一把手枪,让他自裁的人,就是在雷德尔被捕时正在环城大道克特纳段(Kärtner Ring)的格兰德饭店用餐的康拉德。康拉德希望借此使雷德尔问题消失,以为报纸只会报道有位杰出军官以奥匈帝国薪水过低的军官所常有的那种出于绝望的自杀了结自己性命,不料反把事情搞砸。

雷德尔接受仓促的盘问时极不合作,把他的秘密大部分带进了坟墓里,但逮捕者从盘问中和后来撬开他位于布拉格住所的保险箱中得到的少许信息,却令人惊骇:雷德尔已把最新版的R计划(一九一二年更新的计划)卖给俄罗斯人,里面包括所有动员和部署计划、作战命令和行军计划表、德国针对东部边界制定的动员计划(得自第一次巴尔干战争期间雷德尔本人在柏林与毛奇开会时)、德奥作战装备的技术性说明书、加利西亚一地普热梅希尔(Przemysl)要塞建筑群草图、该要塞群的物资补给计划。雷德尔把参谋部对奥匈帝国军事演习的机密评论卖给俄国人。他常提醒俄国人留意奥匈帝国陆军部正在思考的组织改革或技术性改革,向俄国人泄漏奥国间谍名单,掩护奥地利境内的俄国间谍,诬告无辜的奥地利军官为外国刺探情报(以维系其坚持不懈侦捕间谍的名声),扼要说明必会接掌集团军或军之奥匈帝国将领的长短处。说到康拉德此人时,雷德尔说他“善于出谋划策但无识人之明”,而那桩英国大使馆所谓“令康拉德大为难堪、名誉扫地”的事件,似乎正坐实这评断。[49]

对一再容忍康拉德的狂妄而一径予以保护的弗朗茨·斐迪南来说,这林林总总曝光的内情是压垮他对康拉德之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内情揭露康拉德本身的颟顸无能,为莱塔河两岸批评哈布斯堡陆军的那些人,送上进一步缩减军事预算和特权所需的弹药。曝光的内情中,包括雷德尔布拉格家的保险箱里有一名骑兵中尉的裸照,雷德尔只要人在维也纳,就与那人黏在一块。有份报纸写道:“如今大家说陆军是反常性爱与性欲倒错的温床。”还有一份报纸把焦点放在钱而非性上面:“我们花数百万的钱在陆军上,认定至少不会有叛国之事,如今却爆出这让人难以置信的丑闻:一名最高阶军官,在未遭察觉下侦刺情报十四年。除了说陆军是个瞎眼的傀儡,除了是只有封建领主与资产阶级势利鬼才能参与的地方,除了是场灾难,我们还能说什么。”[50]

康拉德底下参谋部安全意识的松懈,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否则以雷德尔这个加利西亚公务员之子,财产暴增,生活阔绰,雇用五名仆人,在布拉格租下一间豪华公寓,在维也纳买下一间豪华公寓,养了四匹良种马,怎会一直未受到怀疑。雷德尔还在几乎人人都没车的时代,开着一部三十六匹马力、值一万六千克朗的奥地利-戴姆勒(Austro-Daimler)汽车,一年花掉估计十万克朗,凭着上校的薪水却积聚了两百万克朗的财富。雷德尔光付他仆人的薪水,一年就花掉七千克朗,相当于两名陆军少校的年薪。如此张扬阔绰,怎会没人起疑?

信教虔诚的斐迪南大公,也震怒于雷德尔的同性恋。当时的军官圈子仍把同性恋称作“波茨坦病”(la Potsdamie),谣传这种断袖之癖盛行于普鲁士宫廷,因此而得名。经查明,雷德尔自杀的那间饭店,距霍夫堡宫步程不远的克罗姆泽(Klomser)饭店,就是雷德尔常从布拉格开车来与男友斯特凡·霍林卡(Stefan Horinka)中尉相会的地方,而霍林卡在维也纳约瑟夫施塔特(Josefstadt)区的公寓,据房东太太所说,乃是“狂欢作乐”之地。雷德尔总会顺道过来,和霍林卡云雨一番,告诉房东太太他来“看他的侄子”;她不是傻子,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纳闷陆军军官怎能穿得这么好、开这么贵的车四处跑。房东太太推断,“他在部里搞见不得人的交易,大概在把缓役证明卖给想让自己儿子缓役的有钱人”,而他对雷德尔的这番认定,正与一般大众对陆军的怀疑相一致。[51]

这是自一九〇四年皇帝将路德维希·维克托大公流放出京以来,维也纳所爆发的最大同性恋丑闻,使哈布斯堡王朝所希望遮掩的种种事物再一次曝光:蒸汽浴、男按摩师、在维也纳市立公园找少年寻欢以及多瑙运河沿线好色的雷德尔常去的所有地方。而这一切全发生在康拉德眼皮底下。雷德尔的戎马生涯始于贝克麾下,但在康拉德麾下开始平步青云,这时,康拉德甚至不愿把雷德尔事件的相干人等解职或惩戒,而只要霍林卡中尉接受三个月的苦役和贬为大头兵。[52]弗朗茨·约瑟夫对这些曝光的事极为反感,于是把他的兵权大部分转移给弗朗茨·斐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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