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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你看过今天的报吗?”
黎纪纲一走进寝室,就大声打断了正在和郑克昌谈话的陈松林,他知道陈松林已经来了很久。说着话,他把手上的报纸一晃,便坐到床边上,靠近陈松林,翻开《中央日报》。这个早上,同寝室的同学都去上课了,他却无心去教室,出去买了份报纸以后,又到校园去Q了一会儿,便转来了。看见没有外人,他便边念边评论起来:“滚他妈的,什么……共匪叛乱武装华蓥山纵队全军覆没!匪首彭松涛等悬首示众……社论的标题是祝华蓥山大捷……还有,长官公署新闻处长发表谈话……整整一版全是这些玩意儿!”
黎纪纲把报纸向床头一丢,颓丧地说:“这一下反动派又有吹嘘的了,什么乘胜前进啦,安定川局啊,勿受共匪利用呀,反正是这一套!”他回头又望望报纸,望望陈松林,忧心忡忡地说着:“也许……这一次农村斗争,受到了很大的挫折……”
“信他那一套!中央社的消息,拿来揩屁股都嫌太脏。”陈松林毫无怀疑地判断着:“肯定是农村的武装斗争搞得反动派下不了台,后方的后备兵力完全被牵制住了!如果不是这样……瞧,为什么要登些:‘我强大兵团正乘胜扫荡,继续清剿……’呢?华蓥山纵队既已‘全军覆没’,为什么还要‘继续清剿’呢?还去清剿谁呢?去清剿根本不存在的纵队吗?一句话:自欺欺人!不过这条消息也有好处,反动派不得不承认了他们过去一直不肯承认的‘华蓥山纵队’,这正是说明华蓥山纵队的迅速发展和壮大!”
“不过,”郑克昌放下陈松林刚才带给他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也说道:“有名有姓的,我看,牺牲恐怕不小……”
陈松林气冲冲地大声反问道:“牺牲?革命还能没有牺牲?闹革命,能怕牺牲吗?”
“当然咯,”黎纪纲立刻接过话题说:“一个人倒下去,千万个人站起来!这点,我们的看法完全一致。”“我是说,”郑克昌解释道:“有人牺牲,就应该有更多的人补上去。我们也应该作些更实际的工作……至少,以后回想起来,无愧于我们所处的时代。”
郑克昌的话,引起了陈松林的共鸣,他忍不住在床铺上狠狠地击了一拳。
“真的,我倒很想到农村去!”
郑克昌抬起头来,望着他,没有插话。黎纪纲立刻兴致勃勃地接了上来,估计着说:“华为离开学校了。听说他是川北人,不知是不是回乡去了?”
“华为――我们大家都一样,哪里需要,就该到哪里去。”陈松林心直口快地讲出自己的见解。
黎纪纲听后,沉默了一会,不以为然地说:“到哪里都一样。可是,难道重庆就不需要人手么?说心里话,我就是有点小资产阶级情调,朋友好了,真舍不得分开……”“有什么舍不得?”陈松林乐观地回想起华为和他分手时,背给他听的两句唐诗,便念了起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对,”黎纪纲点了点头,“你的话对我有启发,我们应该这样,永远自强不息!”
静听着的郑克昌,用友爱的声音,向黎纪纲说:“你们都成了书呆子,一个引经据典,一个要‘自强不息’!表哥,小陈又不是真的要离开重庆,你何必那样惋惜?我倒觉得能够远走高飞,才像一个有志气的青年。啊,《彗星报》该明天出版,你的稿子才写了一半……”
“你快写稿子吧,我不耽搁你们了。”陈松林拿起几本他们刚还他的书,站起来,准备要走。
“好吧,我就不奉陪了。”黎纪纲在桌边坐下来,抽出了钢笔。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对陈松林说:“小陈!办文艺刊物的事,筹备得差不多了吧?”
提起这件事,陈松林倒有些为难了。因为甫忠高忙了好久,还没有把经费凑够。今天,黎纪纲又问起办文艺刊物的事,陈松林一下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知道,黎纪纲对办刊物的兴趣是很高的,愿意写稿,也愿意参加编辑工作。他只好无可奈何地说:“还是经费有困难。”
“想办法。大家一起想,总会有办法的。”黎纪纲顺手抽出几张稿笺,放在面前。“小陈,我要赶写社论,明天《彗星报》该出刊了。”
“我陪你出去,”郑克昌慢慢站起来,“宿舍里闷得很,我们出去走走。”
一路上,陈松林想着甫志高筹办刊物所遇到的困难,一直心事重重。郑克昌关切地安慰他,过了一会又说:“我还有点办法。我在邮局里,有几个爱好文艺的朋友。我去找他们谈谈。”
“不要找人。”陈松林说:“实在没有钱,就等些时候再说。”“那就这样办吧!”郑克昌热情地告诉小陈,“天气渐渐暖和了,我把大衣拿去卖掉。”
“不,你连职业都没有,还能要你的钱!”
“小陈!”郑克昌诚恳的声音,变得更坚决。“我对文艺有兴趣。办刊物,是我们的共同理想!”
第二天一早,郑克昌瞒着陈松林,带了大衣、铺盖赶进城去。回来,带着一卷钞票。一进书店,就把钱塞到陈松林手里,自己一文也不留。
陈松林激动地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陈松林很快就把这件事向甫志高报告了。
“他一个铜板也不留,自己吃什么呢?”甫志高最初也感到意外,随嘴问了一句。可是,接着又兴奋地笑起来。他很赏识郑克昌,并认为这种支持,正说明了群众对进步文艺刊物的迫切需要,因此,他决定加紧筹备。甫志高拿出了已经凑集到的一笔钱,叫陈松林先买下一批纸张,作好办刊物的一切准备。
又一天晚上,郑克昌正在书店看书,外边突然下了大雨。他穿着布鞋,又没有伞,陈松林留他等一会再走,顺便从隔壁叫来两碗冷酒。喝了几口以后,郑克昌的脸被酒精染红了,渐渐打开话匣子。
“……小陈,人生真没有意思,有时我简直想出家当和尚……或者干脆自杀算了。”
“你怎么这样想?”
“也许,你会说我颓废。我没有职业,活不下去,怎能不苦闷?在这肮脏的社会上,有钱人大吃大喝;没钱的,连饭也吃不上。真像古诗上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自己就是例子。离开邮局的时候,差点儿吃了官司!”郑克昌慢慢地喝着酒,看来他有点矛盾:是说下去呢,还是不说?要不是陈松林好心地询问,他可能就不会再说了。“你知道一个秘密刊物么?”郑克昌低声说,样子很警惕。“……叫《挺进报》,是用粉红色的打字纸油印的,十六开大小,每期是四、五页,……我就在这个事情上出了问题!”“怎么?”
“我们有个读书会,全是邮局的进步青年组织的。会长可能是个地下党员,他常常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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