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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岩》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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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悄然降临的又一个黄昏。“猩猩到院坝来了。”小宁叫道。


  里面有人应了一声:“当心,猩猩露面,总不会是好事!”“我怎么看不见呢?”高邦晋把双手高高地举起来,抓着铁签子门,踮起脚尖了望。


  “你看,那不是!”霍以常朝外边指了指,“猩猩都看到我们了。”


  “啊,看见了,猩猩的脸色好象也比往常阴险……”高邦晋缩回手,担心地说着。但他确信,猩猩已经清楚地看见了他暗示的动作。


  一会儿,便见猫头鹰带着一群特务冲上楼来。


  “楼七室,5783号,出来!”


  猫头鹰吼叫着,特务推开牢门,把高邦晋架走了。


  过了半个钟头,在暮色朦胧中,高邦晋又回来了。他脚上多了一副脚镣。学生们围拢去,替他洗涤额角上新的血污。“你脸色多不好,你的腿……”


  “是猩猩打的吗?”学生们关心地问着。


  “没有什么。”高邦晋淡淡地笑笑,不在意地摇摇脚镣,回答道,“泼水的事,敌人现在该发泄到了顶点。”隔了一会,高邦晋叹口气,又说道:“不过,以后,我们千万也别那么瞎闹了,很不好,很不必要。”


  余新江笑笑,点头赞同着高邦晋的话。学生便沉默了,都低下头去。早上发生的事,还像一片乌云似的罩在他们心头。高墙外边,突然响起了绝望的嘶吼,尖锐地飞进牢房来。“……我……没有送信,没有……我冤枉呀!……我,效忠党国……十年呐,……冤枉,……我没有得一百块银圆呀……”


  探照灯光划过夜空,白色的光柱指向嘶吼着的,在一群特务扭拖下,缩成一团的,那个作恶多端的狗熊。


  高邦晋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很不满意,猩猩办事那么不利落,他担心,会叫狗熊嚷叫出乱子来的。高邦晋暗自观察着人们的神情,幸好没有什么变化……人们不屑多看,各自回到自己的铺位,静静地躺下来睡了。


  夜深了。竹梆声已敲过半夜……学生都睡熟了,余新江还没有来找高邦晋谈陈静被捕的事。高邦晋闭着眼睛,越想越觉得不妥,心里渐渐产生了强烈的不安,逮捕狗熊时的嚷叫,一定会引起怀疑。他觉得自己有被随时揭穿的危险。猛然间,心头一惊,他发觉自己失策了,安知余新江那封信不是假的,故意用来引他上钩的?当初,他为什么不仔细想想再行动呢?完了,他的真实面目已经暴露无遗了,如果再呆下去,他不知道将会遇到什么意外!头脑一阵轰鸣,他象看见周围黑暗中的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又像看见了徐鹏飞乌黑的脸,陡然狞笑起来……此刻,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一种求生的欲望,使他想逃。他睁大恐惧的双眼,正要想翻身起来溜到牢门口去,余新江已经回过头来看住了他。躺卧着的人群,在这漆黑的午夜,忽然三三两两地,不声不响地坐了起来。


  “高邦晋,你起来!”余新江对着高邦晋,突然厉声地问:“你到底是谁?”


  高邦晋陡然一惊,又迅速镇定下来,声音低沉,有力,而且带着强烈的不满。


  “谁?新闻记者高邦晋。”


  “呸!”


  “你这是什么意思?同志!”


  “谁是他的同志!”黑暗中有人愤怒地驳斥。“回答,你到底是谁?”


  “我要抗议!即使我没有制止学生胡闹,你们也不能这样粗暴地对付自己人……”


  “住口!给我站过去。”余新江的手朝牢房深处指了指。“你这是对待受伤同志的态度?”


  “站过去!”


  在昏暗的灯光下,高邦晋发现,一屋人的神情都变了。余新江盛怒难犯的神情,还有满屋人的怒目,不由得使他不寒而栗。他顺着余新江指的方向蠕动着身子。同时又发现,几个人影,正向牢门走去。如果堵死了牢门,掉在这一群人手上,他就完了。他陡然回转身,扑向牢门,正要大声呼救,不料,黑暗中伸出几双铁钳似的手,一下子就把他凌空提起,卡紧了他的喉头……


  “这,这是干啥子?”三个学生被惊醒了,诧异地问。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人们事先没有告诉过他们。


  “老实点,好得多嘛!”沉重的膝头抵住高邦晋的胸膛,把他紧压在漆黑的屋角。


  “他是坏人?”小宁不能理解,“他不是共产党员吗?”


  三个学生默默站在一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余新江告诉学生。“门边注意点!”丁长发说着,拿下了平时衔惯了的空烟斗,“大家坐下来,慢慢说嘛!”


  “我……我……”这头毒蛇不由得哆嗦起来。


  “你是谁?”余新江问。


  “我,我怕……”他面色惨白,喘了口气,喉管里挤出了几个字来。


  “怕啥!”丁长发笑了。


  “你是谁?”钢叉似的指头掐紧了他的喉管。


  接着,又一阵哆嗦,从他那难听的喉音中,困难地吐出了一个阴险的名字:


  “郑……克昌!”


  余新江听老许讲过这名字。他立刻追问道:“你说的陈静在什么地方?”


  “不,不……知道……”


  “他不是高邦晋?”小宁奇怪地问。


  “特务!”霍以常咬牙切齿地回答:“他欺骗我们!景一清是地下社员,一定是他告密的!”


  景一清肯定地判断说:“他故意唆使我们喊啦啦词,好破坏党的领导!”


  “他二辈子也休想再骗我!”小宁的拳头捏得咕咕响。


  郑克昌渐渐喘过气来,听见了学生的谈话。卡住脖子的手又一用力,他只好供认着:“本,本来……处长……记者招待会……陈静跑了……”“你说说,”丁长发问道:“你别的牢房不去,为啥子单到我们楼七室来?”


  “这,这……”郑克昌哆嗦得更厉害了。这时,走廊外传来巡逻特务的脚步声。这声音又使他在绝望中出现了幻想,他故意大抖起来,希望楼板嚓嚓发响,来引起巡逻特务的援救。“抖啥子?收起你这一套,”余新江低声喝道:“要是特务听见了声音,马上卡死你!”


  郑克昌停止了哆嗦,翻翻白眼珠,无可奈何地,一动不动地躺着。


  “说!”


  “处长利用和谈的机会,把刘思扬软禁在家里,后来……派我冒充……地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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