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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佛罗伦萨和佛罗伦萨人


“不经商的佛罗伦萨人……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

1433年9月的一个清晨,一个长着鹰钩鼻、面色灰白的清瘦男人走上了通往佛罗伦萨市政厅(Palazzo della Signoria)的台阶。[1]这个人就是科西莫·德·美第奇(Cosimo de’Medici),据说是世上最富有的人之一。科西莫走进大门,一个官员让他在院子里等候,说会议室里的会议一结束就带他进去。几分钟后,侍卫队长让科西莫跟随自己上楼,但他们走的楼梯并不通向会议室,而是通向钟楼上一间狭小的牢房。科西莫就这样被关进了这间被戏称为“小旅馆”(Alberghettino)的牢房里。据科西莫后来回忆,他就是透过牢房里仅有的一个窄小的窗户缝隙俯瞰整个城市的。

当时的佛罗伦萨城里有广场和高塔;有曲折、狭窄的繁忙街道;有用巨石垒墙、阳台突出的碉堡模样的宫殿;有古旧的教堂,外墙上画着黑色、白色、绿色和粉色的几何图形;还有修道院、女修道院、医院和拥挤的住宅区。城市的四周有用砖块和石头建造的带雉堞的高耸城墙,城墙之外围绕着村庄,村庄之外则是有绿树覆盖的山峦。佛罗伦萨城墙之内的人口超过5万,虽不及巴黎、那不勒斯、威尼斯和米兰,但是足以超越包括伦敦在内的其他欧洲城市。况且这里的人口统计也没那么精确,甚至是非常随意的,记录新生儿数量的方法是往罐子里放豆子,一个男孩儿出生就放一粒黑豆,一个女孩儿出生就放一粒白豆。

出于行政管理的目的,整个城市被分为4个大区(quartieri),每个大区又被分为4个小区,每个小区依其纹饰徽章命名。4个大区各具特色,取决于该区主要进行的商业活动和居住在该区的富人家的宫殿。富人家的孩子,还有他们的仆人、家臣和侍卫经常在这些有柱廊的室外敞廊(loggie)中说笑嬉闹,甚至谈论生意。

城里最繁忙的区域包括维奇奥桥(Ponte Vecchio,又译作旧桥)及其周边地区,这是一座横跨阿诺河(Arno)最窄一段的石桥,两岸有许多屠夫的肉店;[2]奥尔圣米凯莱教堂(Orsanmichele)附近和公共粮仓一带也很热闹,到了夏天,银行家们会在这里支起铺着绿色桌布的桌子,丝绸商人则在这里搭建帐房;[3]还有就是老市场(Mercato Vecchio)所在的大广场,那里曾经是古罗马广场。[4]此时的老市场上有服装商人和倒卖二手衣服的店铺,有鱼贩的货摊,有面包师傅和果蔬商贩,有卖皮革制品和文具的商店,还有制作蜡烛的作坊,里面因为点着遮盖蜡味的熏香而总是雾气缭绕,妓女们就在这里为客人提供服务。市场里开放的摊位都加了顶棚来遮蔽烈日的炙烤,成捆的丝绸、整桶的谷子和玉米,还有各种皮革制品就摆在这里供买主挑选。空地上还有理发师给顾客剃须剪发;裁缝在门廊的阴凉里给客人缝制衣物;仆人和家庭主妇们则聚在卖熟食的货摊前采购;面包师傅把一盘盘的面团推进公共烤箱;做家具的木匠和做首饰的金匠也都把自己的商品展示出来;街头公告员来往于广场之上,一边发布当天的新闻,一边替人做做广告;衣衫褴褛的乞丐举着木碗乞讨。夏天,孩子们在石板上掷骰子玩;到了冬天,他们则会用雪堆出狮子的形状,因为狮子就是佛罗伦萨的纹饰象征。城市里还有各种动物随意穿行:戴着银项圈的狗,在门廊和过道上吃食的猪和鹅,甚至连山上的野鹿或羚羊也会跑进城市,带着清脆的蹄声一路穿过广场。

在前几年,虽然但丁谴责了佛罗伦萨人奢侈浪费的作风,但实际上他们自己也会对各种炫富行为嗤之以鼻。佛罗伦萨人的衣着都很简朴,除工匠阶层以外的男性都穿着长及脚踝的长袍,正面一排扣子从上到下,有点儿像教士穿的教士袍(cassock)。佛罗伦萨人的房子也装饰得很低调。哪怕是那些富有的家族,用的也是最简单的木桌子和一点儿都不舒服的床。家里的墙壁也是一白到底,挂毯都被收进柜子,只在特殊的日子里才展示出来;地板就是光秃秃的石面,除了芦苇编成的草垫子外什么也不铺;窗户也大多是用油纸糊的。玻璃和陶制装饰品很是少见,就算有也要被小心翼翼地保管起来;银器要么放在餐具柜里,要么锁在主人房间的橱柜里,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使用;而且那时也没几个家庭买得起叉子。可是近些年来,虽然佛罗伦萨人还会被称赞简朴,但是他们已经明显不再那么节省和克制了。富裕人家的石头房屋,从街面上看还是一副严苛冷峻的样子,可是楼上房间的窗户都镶了玻璃或挂着帘子,房间内部更是另一番风景。大多数房间里铺满了地毯,墙上装饰着壁画、挂毯和宗教图片,偶尔也挂凹面镜,用来把光线反射到桌子和写字台上。壁炉就更是常见了,在寒冷的冬夜里,人们不再像从前一样需要靠平底暖床炭锅和装着热炭的陶土手炉(scaldini)来取暖了。大部分家具表面都以镶嵌工艺装饰。床也被摆放在架高的平台上,还加了顶棚,四周有踏足板。这些床都相当大,通常能达到12英尺宽,至少可以容纳4个或者更多人并排睡在上面。人们睡觉时不穿衣服,喜欢让皮肤直接接触亚麻质地的床单和被套。他们还喜欢在床顶上吊挂一些放有熏香或草药的镂空香炉,呼吸着从中缓慢释出的甜香空气入睡。

在宽松马裤和夹克上衣之外,男人们还要套上一种长及脚踝的猩红色长袍(lucco),这种长袍袖子宽大,领子上连有兜帽;年轻一些的男士们会偏爱活泼的颜色,比如绸缎上衣外面配一件粉色斗篷,穿一双有银色蕾丝花边的白色短袜,戴边沿上插一根羽毛的天鹅绒帽子或有香味的手套,还可以佩戴金戒指、金项链和镶着珠宝的匕首和长剑。尽管佛罗伦萨和当时欧洲其他城市一样有禁奢法令,但是没有人真正遵守,女人们更是对此不屑一顾。下面是一个负责监督女人们遵守禁奢法令的官员提交的报告,里面提到的他在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就很典型:

依据您的指令,我到街上巡视了妇女佩戴违禁饰物的情况,但总会遭到抗议,因为每种情况都确实无章可循,难判对错。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女人在头巾边缘镶了一圈蕾丝花边,于是我的助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头巾上有花边。”结果这个女人立马摘下头巾,拆掉了用别针固定在上面的花边,还说那只是个花环。再往前走,我又碰到了一个女人,她穿的裙子前面缝了好多纽扣。我的助手对她说:“女人的衣服上禁止有纽扣。”她却辩称:“这些不是纽扣,是装饰扣,你看,我衣服上既没有扣环也没有扣眼。”最后,我的助手终于遇到了一个他认为确凿无疑的违禁者,于是掏出记录簿准备写下她的名字,他对这个女人说:“你穿的是貂皮。”结果这个女人却抗议道:“你不能记我的名字,这不是貂皮,是幼兽的皮毛。”“那你说的幼兽指什么?”“就是一种动物。”

让很多简朴的教士感到郁闷的是,佛罗伦萨商人妻子们的奢侈是出了名的,同样出名的还有她们的典雅高贵和白肤金发。深色头发的女人会给头发染色,或者戴白色、黄色丝绸做的假发;肤色红润的女人则会抹粉让自己变白。她们走在街上风情万种,服饰艳丽,还要佩戴珠宝首饰和银质纽扣。春夏的裙子都是丝质或者天鹅绒做成的,冬天的衣物则换成织锦或皮草。女人们骄傲地炫耀自己的衣物首饰,因为她们衣橱里的家当往往比丈夫的房产还值钱得多。当然,未婚的年轻姑娘是没有这种自由的,她们平时闭门不出,只有在去做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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