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可以通过这个方案。”余静说,“四十二万‘五反’退款不必剔除了,我已经和纺管局商量好了,全部‘五反’退款转为公方投资,这样一来合营以后的现金周转也没有问题了。”
“那再好也没有了。”徐义德一直操心这四十二万,转做投资,以后不必为这四十二万发愁了。他喜形于色,腮巴子下边的肉褶也高兴得一跳一跳的。筹委会通过清估方案。他对勇复基说,“那你们快去把账册誊清。”
勇复基站起来,挟着那本重甸甸的账册走了。韩云程和郭鹏见事体谈完,也跟着走了。徐义德喝了一口茶,望着厂长办公室墙上的文征明山水和室内陈设,对这次清估工作十分满意。连自己最操心的办公室里的私人财产,也划出清估范围之外,那张捐献条子起了很大的作用。他认为这是自己的得意杰作。字画、沙发和写字台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再也不必操心了。现在办公室还增加了一张长方桌和十把椅子。这是余静提出的建议,梅佐贤亲自布置的。坐在这里开起会来,倒是很有气派。他赞赏地说:
“这次清估工作做得非常出色,梅厂长和汤阿英功劳不小,当然主要的还要归功于余代表,领导的好。”
“政策是党制定的,工作是大家做的,怎么能归功我个人呢?”余静说,“徐总经理,我不赞成你这个意见。”“当然是因为公方领导的好。”徐义德说,“余代表,你太谦虚了。你们不管做了多大的工作,都归功于党,归功于群众,个人从不邀功,实在令人钦佩。其实,要是没有你的领导,向工人同志做动员报告,再三讨论党的政策,又及时了解检查,那一定会出偏差的。有些厂的干部,宁左勿右,清产定股中左得厉害,把资产估低了。我们厂,你掌握政策很稳,一丝一毫的偏差也没有出。”
“别的厂也不会出偏差,都有政策管着,中央的政策是统一的。”
“那是的,那是的。就是有点小的偏差,一定也会马上改正的。”徐义德顿时转了话题;“最近,棉纺业公会举行全业合营学习座谈会上,曾经酝酿过人事安排问题,公会也提过初步意见,局方指示,人事安排问题要在基层协商。现在还有时间,是不是谈一谈?”
余静从纺管局那里已经看过棉纺公会提的初步方案,她想了想,说:
“大家都在这里,谈谈很好。你有啥方案,可以提出来谈。”
“方案?”徐义德看余静单刀直入地问他,心头一惊:余静老是处在主动的地位,啥事体都要他提,而她事先一般不大表示意见,叫人摸不清她的意图。人事安排是一件大事,定股定息不过是几年的事体,人事安排可是决定终身的大事呀!定职就是定薪。而定薪也就是定心。他曾经和梅佐贤商量过这件事。照他看来,正职当然非他莫属,这是毫无疑问的。梅佐贤担任副职,这大概也没有问题。他亲自当面许了愿的。余静怎么摆法?倒是个问题。论资格,不过是一个年青的女工,一个黄毛丫头,能懂得啥呢?谈管理经验,谈技术,更提不上。但她是共产党员,厂里党委书记,如今又是公方代表,不摆个副职,似乎说不过去。他这个方案,认为是自己让了步的。他摇摇头说,“我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余代表一定有方案了,不妨拿出来协商协商。”
“我们没有方案,只有一个原则,参酌原有情况,量才使用。具体方案,要请私方提。”
“私方提,”徐义德认为这是真主意假商量,公方一定早就有了方案,只是不拿出来,让私方瞎摸。公方既然有了方案,他又何必提呢?他说,“那你可为难我了,这问题我想也没想过,一时怎么提呢?倒是有点意见:希望全部实职人员一律安排,而且不要降低职位,因为这些职员,多年在厂里工作,原来的薪金也不太高,这次合营,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有波动的。如果合营时能做到原职原薪,大家一定欢天喜地。”
梅佐贤坐在长方桌的斜对面,不断对徐义德的话点头。原职原薪,他这个副厂长的位置大概没有问题了。他表哥裘学良一直重病在家,挂着厂长名义拿干薪。虽说他过去实际上就是厂长,可是拿的是副厂长薪水,负的是厂长的责任。合营后,他能做个名符其实的副厂长,也满意了。他说:
“总经理对职员的心理了解透彻,大家当面不说,背后都议论这桩事体。合营了,担心降职降薪,怕生活维持不了。”
“至于我个人,一点问题也没有,心里也不波动。”徐义德谦虚地说,“我能力不强,水平不高,社会活动又很忙,不必安排实职。我们厂里的主要职位,应该一律由公方代表担任。余代表,你觉得怎么样?”
没等余静回答,严志发插上来问:
“徐总经理,你说的主要职位指的是啥工作?”
“指的是经理厂长这些工作,正职应该一律由公方代表担任。”徐义德说完了,等候余静的回答,暗暗注意她面部的表情。
余静的面部没有表情。她心里怦怦跳动,思潮汹涌澎湃,正职一律由公方担任?这话说得多漂亮,显然不是真心话。她想了半晌反问道:
“为啥正职一律要公方代表担任呢?”
徐义德猜不透余静的心思。如果坚持下去,黄毛丫头没轻没重的接受下来,对于人事安排的协商有莫大的影响啊!他不露痕迹地慢慢改变了口吻:
“公方代表能力强,威信高,掌握政策稳,当然应该担任正职。政府人事安排的原则,刚才你提了:参酌原有情况,量才使用。我觉得这对公方代表也适用。当然,有些合营厂,私方能力很强,技术很高,贡献很大,也担任了正职,在工商界影响很大,不单在同业中起了安定人心的作用,在国际上也发生很好的影响。有些外宾和外国记者到上海访问资本家,一听到资本家在合营后还是担任厂长经理的正职,就赞扬共产党对资本家改造政策实在太好了。不过我们厂的情况不同,我本人能力很差,不能和那些厂的私方比。”
“这么说,总经理未免太客气了。”这是梅佐贤的声音,“我想,余代表一定不同意总经理的意见的。谁不晓得,沪江纱厂是总经理一手创办的,锭子虽然不算多,沪江出产的成品,谁都说好,过去在市场上大家抢着要。总经理不仅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在棉纺技术上也十分精明,韩工程师都说技术上有啥问题,总经理一看就清楚了。棉纺公会有事,都要找总经理商量商量,一致公认总经理是上海棉纺界难得人才。我觉得,总经理过分谦虚了。我们对待问题应该实事求是,不要客气才好。”
徐义德和梅佐贤画龙而没有点睛。汤阿英听徐义德口气在卖弄自己。梅佐贤接着吹牛拍马,她按下心里对他们的厌恶,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
“我们根据党的原则办事,量才使用,哪个当正职,哪个当副职,大家讨论,领导批准,一定不会安排错的,能力技术重要,政治更重要。没有政治,没有路线政策,单有技术也不行啊!”
“我赞成汤阿英的意见,道理很清楚,谁都明白。梅厂长有啥意见,爽爽快快掏出来,讲话不要绕弯子,叫人摸不着头脑。”秦妈妈说完了,盯着梅佐贤望。梅佐贤脸上显得十分尴尬,他眉头一动,嘻着嘴,说:
“还是听徐总经理和余代表的意见好。嗨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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