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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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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连手也不用,就像虎入羊群一般冲出来了。真算是干家!”

  大家都跟着奉承起来。王金庆一脚踏在凳子上,哈哈地笑道说:“游击队几个毛孩子算个屁!他们还得见识见识呢。

  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以后非叫他们尝尝王二爷的厉害不可!”说着一挥手招呼汉奸们说:“来,来,来,喝个痛快!”

  王金庆在正座坐下,一群家伙乱七八糟地吃喝起来,呼五喝六地划着拳,一霎时杯盘狼藉,都吃光了。许多家伙嘴上都叼着东洋烟卷,喷的屋里臭雾弥漫,嘴里骂着难听的话。王金庆把一只腿架在太师椅子扶手上,十分细心地往烟卷里装上白面,仰起脖子来叼着,早有人划着火柴给他点着。他眯起眼睛使劲吸了一口,憋着气醉悠悠地把头仰在椅背上,慢慢地呼出一股腥臭的烟来。鼻涕流到嘴唇上,用手指抓了一下,闭着眼睛一甩,一下甩到伪联络员魏道恒的白胖大圆脸上,他皱皱鼻子,咧咧嘴没敢哼声,用袖子擦了去。王金庆随后把手往裤子上一抹,才掏出手帕来擦着嘴。吸着烟又咳嗽起来,憋的四方脸上青筋突暴,嘴唇发紫。睁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向魏道恒问道:“你们穷嘟嘟什么?”魏道恒摇头晃脑地说:“二爷,我们在说,一点也错不了,那天晚上咱们特务队挨伏击就是李铁带着手枪队打的。”

  旁边立着穿漂白褂、留灶王胡的管帐先生卢三,凑过来说:“真是李铁,一点不假。真腻味,在城里那工夫,孙刚、李铁带着手枪队专跟咱们做对,差点没吃了他们的亏。咱们到这儿来啦,他又跟上来啦。不过活阎王孙刚没有来总还好一点。”说了往上翻着眼珠,摸着下垂的小灶王胡,装出一副军师气派。

  王金庆厌烦地闭着眼一摆手。卢三摇着脑袋走开了。魏大胖子把脸凑到王金庆耳边说:“二爷还是搬搬家吧。李铁这家伙眼疾手黑,听说他那把子人,大部分都带过来了,正在捉摸你哩。”

  王金庆一龇大金牙,哼了一声说:“废话,这会儿不像以前啦,我叫他姓李的脑袋长不了三个月。”王金庆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其实虚怯,所以这些天来,他常在宪兵队里住。他眼珠一转,对魏大胖子说:“还是谈正经的,你那一贯道的事情怎么样啦?”

  魏大胖子咧开大嘴一笑,凑到王金庆耳朵上小声说:“发展到十几个村啦。少的十来个人,多的三四十人。这次大扫荡,真顺劲,特别是妇女参加的多,有好几个村,连妇救会的干部也拉进来了。”

  魏大胖子说着发现窦洛殿走过来听,咳嗽着停下来。洛殿凑过来,拿着一支烟卷,用手指弹了一下魏大胖子亮光光的秃头说:“操蛋!对个火。”

  魏大胖子皱皱鼻子,无可奈何地把烟卷递给窦洛殿。洛殿吸着烟,听听他们不说了,回头使劲啐了一口唾沫,捋着大胡子,哼着打牙牌调子,匡浪一声,推开门到院里去了。

  王金庆一摸上唇那撮小黑胡骂道:“真他妈的醉鬼!”

  魏大胖子笑着说:“真是,这号人,也不死!啊,这个,二爷,我这些日子手头不宽绰,先给我点零花。”

  王金庆挤挤眼睛掏出皮夹,满不在乎地掏出一叠老头票递过去。魏大胖子接着,连连点头致谢。王金庆带答不理的,越发显出十分慷慨的神气,一伸大拇指说:“只要干的好,跟咱同事,钱有得花!嘿嘿!”

  说着进来个穿灰布大褂的三角脸小黑瘦子,忽闪着小牛眼睛,凑到王金庆耳朵边叽咕了几句。王金庆连忙立起来点点头。黑瘦子出去了,王金庆向大家说:“新派来的警察署长齐光第来啦。”

  大家一惊都立起来。旁边魏大胖子一心舐王金庆的屁股,嘿了一声说:“姓齐的算他妈的什么玩意儿,这个警察署长应该是咱们二爷的!”

  王金庆咳嗽一声,指着魏大胖子申斥道:“你知道个屁!人家在咱们县是数一数二的大财主,这还不算,”他向四周望望,像怕人听见一样,把手举到嘴边上,小声说:“听说他还是蒋介石那边派来的哩。在日本那边又是天津宪兵司令部的人,弄不好小心脑袋!”

  一席话说的那些伪人员像一群木鸡,伸长了脖子好半天缩不回去。窦洛殿嘲笑地眯着小眼睛,拖着鞋走过去拍了王金庆的肩膀一下说:“别把自己吓死就得啦!”

  王金庆冷笑一声,凶狠地一撇嘴说:“告诉你们注意就是了,其实……”

  这时穿堂门里,一阵拓拓的皮鞋声,前头一个穿黄军装的伪军,气势汹汹地走着,左手扶着驳壳枪木套,右手把穿堂门蓬地推开,直挺挺地立正在门边。后边来的是一个穿日本米黄军装、高统皮靴、戴金丝眼镜的长方脸大高个。真是一鸟入林百鸟压音,伪人员们溜溜地跟在王金庆后边,迎上去连连鞠躬不迭。齐光第冷笑着用蔑视的眼神,向他们扫了一眼。

  王金庆殷勤地笑着一伸手说:“齐先生,屋里坐坐。”

  齐光第洋洋不睬地说:“我马上要跟宫本去找渡边大队长。”

  王金庆一面递过一支烟卷,划着火柴说:“有什么事,关照兄弟一声!”

  齐光第吸着烟一笑说:“那是自然!”接着把手举到嘴边。王金庆慌忙把耳朵凑过去,只听齐光第小声说:“成立宪兵队和新民会,这次在城里商量过了,少不了你老兄负起一方面的责任哪!”

  王金庆满意地笑着拍了两下手。齐光第摇摇头吸着烟向屋里看了一遍说:“还有,我在两三天内,把母亲接来,你给我找一处像样的房子,每天送一斤肉去,还有零花钱。”

  “这是自然!”王金庆满口答应着。

  张书生也连声说:“署长放心,一切照办!一切照办!”

  齐光第点点头,用手指正正东洋小帽,扶一扶金丝眼镜,迈着大步向外走去。一开门正碰上王金庆的姘头水仙花往里走,和齐光第撞了个满怀。水仙花哟了一声,差一点跌倒,齐光第忙一把抱住她连连道歉。水仙花才想发脾气,一看齐光第那个样儿,立刻回嗔作喜,两只白胳膊扯扯那粉花纱旗袍衣襟,似嗔似喜地瞟着齐光第,笑了一声,立刻又尖声浪气地骂王金庆道:“干么!出来就不说回去,家里天塌下来也不管啦。”

  王金庆连忙向齐光第介绍说:“这是我的太太。”

  齐光第笑着说:“嫂夫人,好漂亮啊!”

  水仙花一听乐的眉开眼笑,眼睛勾搭着,嘴里说着:“齐先生,千万到我家去玩呀!”

  齐光第忙点头答应:“一定去道歉!”说着,两人还是恋恋不舍,眉来眼去。伪人员们都把脸看着半空装作不见。王金庆赶紧支应走了齐光第,拉着水仙花走回家去。一进院,水仙花不耐烦地冲东屋撇撇嘴,说声:“你爹个老王八等你哩。”

  随后呸了一口,径自往北屋里去了。

  王金庆心里既恼齐光第又怕李铁,他咬牙切齿,满腔怒火,光想杀掉所有的人才痛快。一听他爹又来找麻烦,正碰上了发作的对象。气冲冲地走到东屋,一看,他爹王老焕,一个干瘪高个老头儿,正坐在炕沿上叭唧叭唧地吸烟呢。王老焕一见王金庆进来,一举那小烟袋,摇晃着脑袋,撩撩浮肿的眼皮说:“等了你半天,老是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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