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萨曼王朝与中国的关系

9—10世纪在中亚实施统治的三个波斯王朝中，仅萨曼王朝与中国西北部领土相邻，从目前发现的史料来看，只有萨曼王朝与中国发生过联系。

萨曼王朝统治中亚期间，正值中国唐末五代时期，中国史书对萨曼王朝没有记载，因此萨曼王朝与中国之间的关系只有通过阿拉伯文和波斯文文献中的极少数记载了解。根据目前的研究来看，萨曼王朝没有直接与中国中原王朝发生交往，萨曼王朝与中国的关系只是与中国西北部地区政权，即于阗国或喀喇汗王朝发生关系。

阿拉伯史书中有两书记载了萨曼王朝与中国的关系。一本是11世纪成书的《珍宝录》；另一本是10世纪上半叶的阿拉伯旅行家米撒儿留下的《米撒儿行纪》（Abstract of the Travels of Ibn Muhalhil）。

据《珍宝录》第4章记载，尼沙普尔一位异教徒逃脱监禁，来到中国。他向中国皇帝报告说，西方的伊斯兰国甚为虚弱，只需派一小支部队就可以前去夺取其土地和权力。于是，这位中国皇帝在回历327年（公元939年9月至940年8月）派了一个使团前往，使团由4位资深学者组成，另有40名骑兵为其护卫。使者们携带着中国皇帝给纳斯尔二世的信来到不花剌，信中，中国皇帝要求纳斯尔二世公开承认中国皇帝的宗主权，并交以前27年的贡赋。 322信中说，如果纳斯尔二世不遵命，那么，中国皇帝将派出军队，这支军队非常庞大，其前卫挺进到河中地区时，后卫仍在中国境内。此外，中国皇帝还将进攻伊拉克，推翻哈里发政权。323

中国使团被带到不花剌的纳赫·阿尔·马瓦里区（Nahr al-Mawāli）。据纳尔沙喜的《不花剌史》记载，该区是萨曼国家中风景宜人的别墅区。在此，中国使团受到40名将领（Hujjāb）的迎接。每一位将领都带有1000名突厥奴隶和10名奴隶卫兵，这些卫兵腰束金带，身佩金剑，手持金权杖。中国使团从200名全副武装的勇士和50头驯兽组成的仪仗队面前经过，被带到坐在镀金御座上的纳斯尔二世面前。纳斯尔二世头戴王冠，座前蹲着两头猛兽。中国使团被威严的勇士和怒吼的驯兽震慑，心惊胆战，没有向埃米尔呈上国书。退场之后，他们被安置在专门接待外交使节的驿馆中。40天后，他们才鼓起勇气去拜会埃米尔，估计此次，使者们呈递了中国皇帝给埃米尔的信，“纳斯尔二世接见之后，以同样恫吓的语气写了回信，答复中国皇帝，拒绝其要求”。但对使团人员则照顾周到，安全护送他们回国。作者最后说：“由于这一切现象，使得中国皇帝成了一位穆斯林。” 324

关于《珍宝录》上述记载，中外学者都做了认真研究和考证，认为《珍宝录》的记载基本上是历史事实。英国学者博斯沃思认为《珍宝录》对萨曼王朝军事力量的记载是可信的。博斯沃思认为，根据历史背景来看，这时正当中国五代时期，中原王朝绝无可能派遣使者要求萨曼王朝称臣纳贡，而据该书作者最后所说，中国皇帝从此成为穆斯林，似指萨曼王朝在中国西北的突厥语系民族中传播伊斯兰教而言。因此，这位中国皇帝或许是建立喀喇汗王朝的葛逻禄部的君主。

中国学者马雍对《珍宝录》做了研究，他认为《珍宝录》所述萨曼王朝与中国的交往故事应当是可靠的历史。325

马雍排除了《珍宝录》所记中国皇帝是喀喇汗王朝的君主（奥古尔恰克或萨图克）的可能性，他说：“如果我们假定《珍宝录》中的中国皇帝是喀喇汗王朝的君主，则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奥古尔恰克，一是萨图克。奥古尔恰克与萨曼王朝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双方发生过多次战争。纳斯尔二世的祖父伊斯迈伊尔曾于893年大败奥古尔恰克，攻克其塔剌思城，俘获其妻。因此，奥古尔恰克似不可能遣使团去向萨曼王朝进行虚声恫吓。萨图克是依靠萨曼王朝支持的人，更不会要求纳斯尔二世称臣纳贡。所以，要假定《珍宝录》中的中国皇帝为喀喇汗王朝的君主是有一定困难的。” 326

马雍认定中国皇帝是于阗大宝王国国王李圣天。理由是：第一，939年相当于于阗王李圣天同庆二十八年，中国皇帝要求补交“二十七年的贡品”，应当与李圣天同庆年号、在位年代有联系；第二，在当时中国西北地区政权中，只有李圣天正式拥有“皇帝”的称号，这一点由敦煌61、98窟供养人题名可以得到证实。敦煌第61窟东壁北侧第7身供养人题名：“大朝大于阗国天册皇帝弟（第）三女天公主李氏为新授太傅曹延禄姬供养。”此处的“天册皇帝”即李圣天；第98窟东壁南侧第1身供养人题名：“大朝大宝于阗国大圣大明天子”，此外，天子义同皇帝。 327这些题记可以证明李圣天俨然以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自居。

《珍宝录》的记述，还可与另一部阿拉伯地理著作《米撒儿行纪》参照着进行研究。在萨曼王朝埃米尔纳斯尔二世时期，阿拉伯诗人米撒儿以纳斯尔二世使者的身份从不花剌前往中国，求聘中国国王哈里姆·本·沙乞儿（Qālin b. Shakhir）之公主为王妃。此行之后，米撒儿写下了《行纪》，《行纪》原文已失，后世学者贾兹温尼（Kazwini，卒于1269年）和雅库特在自己书中均有所辑录。《行纪》对中亚不花剌至中国西北的旅程路线，沿途部族、宗教、风土等情况做了记述。其中，记载了萨曼王朝埃米尔与“中国公主”联姻之事。

据《行纪》记载，大约在943年以前不久（普遍认为在942年），米撒儿在不花剌萨曼王朝宫廷为纳斯尔二世服务，当时，有一位中国国王哈里姆·本·沙乞儿派了一个使者到不花剌宫廷，谋求两国联姻。纳斯尔二世拒绝把女儿嫁给（中国的）异教徒，但同意自己的儿子与中国公主结婚。于是，米撒儿陪同萨曼王朝使者随中国使节回访，来到中国都城Sandābil，在此待了一个时期，然后迎娶中国公主经印度返回不花剌。在他们抵达不花剌之时，纳斯尔二世已死，其子努赫继位，这位中国公主就与努赫一世结了婚。

中国学者张星烺曾据亨利·玉耳的法文节译本《行纪》将有关中国的部分转译成汉文，载入《中西交通史料汇编》，名为《依宾麦哈黑尔之〈游记〉》。 328冯承钧也曾撰《大食人米撒儿行纪中之西域部落》一文，摘述其部分内容，并略加考释。 329

英国学者博斯沃思在其《传说中国皇帝遣赴异密纳斯尔·伊本·阿合迈德王庭的使团》一文中认为：《珍宝录》中提到中国遣使的年代是939年，而米撒儿随中国使者返回中国的年代在943年以前不久，这两个年代相距很近，可能反映的是同一件事。 330也就是说，《珍宝录》中所提到的中国使团可能就是被称为哈里姆·本·沙乞儿的中国国王派遣来萨曼王朝请求通婚的使团。

然而，中国学者马雍不认为是一件事。他首先肯定这事的可能性，他认为米撒儿所记中国某位君主与萨曼王朝联姻之事，可能是真实的。因为米撒儿本人确曾在不花剌居住过；纳斯尔二世之子努赫一世是否娶过一位中国公主，这在萨曼王朝境内当属众所周知之事，不容虚构。 331但是，他认为名为哈里姆·本·沙乞儿的中国国王是喀喇汗王朝的萨图克汗。果真如此的话，这次的联姻是萨曼王朝与喀喇汗王朝之间进行的。

此外，对于中国都城Sandābil，德国学者马夸特（J. Marquart）考证是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