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九个漫漫长冬

甥斯蒂芬也在船上，但是因为肠胃不适没有喝酒。船员的状况引起了他的警觉，因此在出发前他又下了船。

水手们都酩酊大醉，胆子也愈发大起来，他们都自然而然地觉得应该追上前面国王的船。然而，最终这艘船撞上了礁石，成为数千艘沉没在英吉利海峡的船只之一，船上的人也大多丧生。这些落水的年轻人离岸边很近，岸上的人们能听到他们的尖叫声，却错把尖叫声当成了嬉闹声，结果这些落水者只能悲惨死去。威廉 • 阿德莱林本来已经上了救生船，但他又折返回去救同父异母的姐姐，结果救生船倾覆了，他们双双葬身大海。

一个小时以后，只有屠夫贝洛尔德（Berold）和贵族若弗鲁瓦 • 菲兹吉尔伯特（Geoffrey Fitzgilbert）抓住了一个木筏。到了晚上，这名贵族也沉入了水底。屠夫幸存了下来，因为他身上粗糙的羊皮衣“不像丝绸和毛皮会浸满水，让贵族们坠入海底”。第二天，一名渔夫救了他。

第二天早晨，岸边的人们没有看到白船的信息，焦虑蔓延开来。当尸体被冲上岸时，人们意识到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消息传回王城，整个宫廷都沉浸在了悲痛中。几乎每个人都失去了一名挚爱。但直到数个小时之后，人们才选了一名低等随侍去告诉国王这个噩耗。国王不得不独自到一个房间里，因为不想让臣子们看到他哭泣的样子。他余生都生活在悲痛之中。

后来，亨利一世一如既往地吝啬，他把儿子的遗孀安茹的玛蒂尔达（Matilda of Anjou）送回到她的父亲安茹伯爵那里，却留下了嫁妆。

1135年，亨利一世去世。据推测，他的死因是食用了过多的七鳃鳗——七鳃鳗是鳗鱼的一种，通过咬破猎物的肚子，吸食内脏来杀死猎物。在当时，这种鱼被视为珍馐。亨利一世流着黑色血液的尸体被运到了雷丁修道院——这座修道院是亨利一世为了纪念其子而修建的。国王的遗体整容师是个新手，后因为吸入过多尸臭而亡。如亨廷顿的亨利所说：“这个遗体整容师是亨利一世杀死的最后一个人。”此后，征服者威廉的孙子们延续了家族传统，花了20年的时间来内斗。一名僧侣这样写道：“没有哪个国家经历过比这更大的灾难。”



沉船之战


像白船事件这样的灾难在盎格鲁-撒克逊王国实在太常见了，在12世纪中期，死于溺水的朝臣数量要远多于为国王战死的。【156】但只有这一次的事故引发了内战，这次内战特称为“沉船之战”（Shipwreck）或“混乱时期”（Anarchy）。此时亨利一世仅存的一个孩子是另一个玛蒂尔达，她缺少中世纪国王最重要的一个条件——男性身份。不论法兰克人、英格兰人还是诺曼人，都从未有过女统治者的先例，他们也不准备接受这个创新。然而，当亨利让贵族们向自己的女儿宣誓效忠时，却有一群人争先恐后地表达对玛蒂尔达的支持。先是苏格兰国王大卫站到了她身后，然后是国王的私生子格洛斯特的罗贝尔（Robert of Gloucester），与国王的外甥布洛瓦的斯蒂芬竞争第二个支持者的席位。斯蒂芬赢得了胜利，但当老国王去世之后，大部分人都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誓言。

玛蒂尔达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欧洲大陆生活。11岁时她就已经被许配给德意志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海因里希五世（Heinrich Ⅴ），当时这位皇帝已经32岁了。玛蒂尔达人生第二个十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替自己外出巡游的丈夫掌管德意志。她的日子并不轻松，14岁的时候，她就曾伴随海因里希前往意大利作战，横穿危险重重的阿尔卑斯山伯伦纳山口（Brenner Pass）。她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德意志王后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后的头衔，并且深受爱戴，她的德意志臣民称她为“善良的玛蒂尔达”。

然而，玛蒂尔达二十五六岁的时候，丈夫就因病去世了。作为欧洲大陆最有权势的女人，她只能带着一些往日头衔的纪念物回到英格兰，包括两顶纯金镶宝石的王冠，“其中一顶实在太沉重了，只有加上两根银棒作为支撑才能戴上，她还带回了使徒圣雅各（St. James）的手骨”。此时的她发现自己身份不如从前了，被迫要嫁给安茹的若弗鲁瓦（Geoffrey of Anjou），他那时才15岁。安茹是诺曼底的邻居，但这里的民众一度被诺曼底人视为极其野蛮的民族。【157】这次联姻并不成功，事实上他们结婚只是为了应对威廉 • 克利托的威胁。克利托当时已经成为佛兰德公爵，这使得英格兰急需与安茹交好——而就在玛蒂尔达和若弗鲁瓦完婚6周之后，克利托就在一场战斗中被一名步兵刺死，他那时正在准备再次对自己的叔叔发起进攻。

这对新人结合不到一年就分开了，但亨利一世强迫他们回到一起，不久，他们的两个儿子出生了。尽管如此，国王亨利仍然恨着若弗鲁瓦，部分是因为诺曼人对安茹人的世仇，部分是因为他自己对若弗鲁瓦的仇恨。若弗鲁瓦亦然。事实上，甚至玛蒂尔达也恨着自己的丈夫，这番恨意来自一系列极其恶毒的谋杀和其他方面。国王更喜欢自己的外甥——脾气随和的斯蒂芬，给予他慷慨的馈赠，让他成了英格兰最富有的人，几乎是把他当儿子一般对待了。

斯蒂芬以悠闲自在和毫无野心而闻名，所以当亨利一世去世之后，他竟能迅速横渡海峡来到温切斯特并加冕称王（1135～1154年在位），实在让人感到惊讶。他的弟弟亨利正是温切斯特的主教。那时最得民心的王位继承人是亨利一世的儿子格洛斯特的罗贝尔，但他因为自己的私生子身份而拒绝了，这也预示着欧洲统治者对于婚姻的标准将会愈发严格起来。斯蒂芬还有一位哥哥名为单纯威廉（William the Simple），这个绰号就解释了他为何没有列席这场王位争夺战。他似乎有些人格障碍，在威胁一名教父说自己要杀死他之后，就安静地回到他们的母亲阿德拉名下的一处乡村住宅中隐居了，阿德拉只好改为支持斯蒂芬。

接着就是长达19年的内战，英格兰的农民阶层对这场战争一定是毫不关心的，事实上，正经的战役其实只发生过一场，大部分斗争都是小规模冲突、谋杀和一般的违法乱纪行为。绑架、抢劫和杀人案件迅速增多，地方贵族趁机将嫌犯都抓起来，向他们勒索钱财，以至于英格兰所有的大牢都人满为患。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封建无政府状态”，地方权贵召集一支武装部队就能够为所欲为。在围城战中，暴行随处可见，为了消磨敌人的志气，进攻者常常将尸体挂在城墙上，或是将囚犯带到战场上，在众目睽睽下将他们斩首。

在《编年史》中，1139年的条目尤其压抑，描写了内战双方是如何绑架“农民阶层的男男女女，将他们投入监狱以勒索金银，用难以形容的酷刑折磨他们……把他们吊起来，只在拇指上或头部绑绳子，脚下还要点起火堆。或是在他们头部绑打节的绳子，并不断扭动（或转动）它们，让这些绳结进到他们的脑袋里面……或是将他们放进既短又窄还浅的箱子中，然后投入尖尖的石头，挤压里面的人，让受刑的人四肢全部破碎……他们给这片土地上不幸的人们造成了太多伤害和折磨，关于所有这些残酷的刑罚，我既不能也不愿再多说”。

斯蒂芬的问题在于，他太善良了，以至于无法成为一个国王。他声音轻柔，每次开战前他都需要指派一个人代他做动员演讲。当埃克赛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