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年战争——爱德华爵士、染血的城堡与美好时代

博迪亚姆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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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最著名、最上镜、参观者最多的城堡之一，应算是博迪亚姆城堡（Bodiam Castle）了。大家实地造访一次，便知个中缘由：所谓画中的城堡，就应该是如此吧。城堡凭借其令人流连忘返的优美景致，成功跻身于挂历编者与杂志摄影编辑的座上宾，它的魅力更让它多次登上无数书籍的封皮。城堡坐落在水平如镜的护城河的中心，背景美得令人窒息。尤其在天气寒冷的早晨，迷雾升腾，缭绕城墙，如梦似幻，恍若仙境。于是，在流行音乐的视频短片中，在电视剧和好莱坞电影里，我们常常都能见到它的身影。有些城堡一眼望去，便觉固若金汤，有些看起来却舒适温馨，但很少有城堡可以两者兼备，博迪亚姆城堡却做到了，更不用说它独具的明星气质。的确，它是名副其实的城堡中的名流。

受到了如此的关注，城堡的建造者爱德华• 达林里奇爵士（Sir Edward Dallingridge）一定心满意足了吧。当年的爱德华爵士和今天的博迪亚姆城堡一样，都是声名在外的名流。正如博迪亚姆城堡是中世纪晚期城堡的伟大典范一样，爱德华• 达林里奇也是同期城堡建筑师的完美典型。到了14～15世纪，城堡的建造者已不再是国王、公爵或伯爵，而是像爱德华爵士这样的贵族。毕竟，前者拥有的城堡已经够多了，而后者正处于贵族阶层的边缘，他们矢志要在社会的阶梯上爬向更高的位置。

从本质上说，博迪亚姆城堡和爱德华爵士所处的英格兰， 属于杰弗里•乔叟注48的时代。我们说那是一个美好的时代，主要是因为乔叟写的《坎特伯雷故事集》（Canterbury Tales）里出现的鲜明的人物、生动的叙述和赤裸裸的性幽默。乔叟笔下的英格兰是“快活的英格兰”，是一个尚未被15世纪王朝更替的斗争和都铎王朝时期宗教剧变沾染的黄金时代。但在实际上，这个时代远谈不上是无忧无虑，它也面临着被侵略的威胁，反抗国王的农民起义与叛乱也此起彼伏。爱德华爵士和博迪亚姆城堡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

更重要的是，爱德华爵士并不是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里失真的完美骑士的形象，而是有血有肉的个体。他有实实在在的野心，也有合情合理的焦虑。他和朋友、家人所处的时代，留给了我们一座文献记载的宝藏，让我们可以一探他们城堡内外的生活。这在更早的时期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不仅能够了解他们吃的什么，喝的什么，甚至可以获得精确的食谱，了解他们唱的歌曲，甚至他们的信仰。

在某些方面，博迪亚姆城堡与前一章节讨论的城堡具有相似性。爱德华• 达林里奇和爱德华一世都要求城堡要按照封闭式设计建造；博迪亚姆城堡和波马利斯城堡一样，都没有设城堡门楼的迹象。但是，由于两位爱德华考虑问题的重心不同，两人的城堡之间也存在重要的区别。爱德华一世的城堡是作为征服的武器而建造的，因此，在石工长的设计里，军事防御的考虑显然居于首位。卡纳芬城堡、康威城堡与哈勒赫城堡都是建造在岩石平台上的，因此也更为坚固。而且，这三座城堡的底层平面图都不规则，它们也都有一些形状异常的房间。例如，康威城堡的大殿便是香蕉般的狭长形状。我们可以想象，这种奇怪的布局显然不在爱德华一世的设计初衷之内，但因城堡的外围城墙是被最优先考虑的，此后，大殿的建造只能适应城墙的形状了，哪怕城墙的形状比较不规则。至于国王的其他几座城堡，大殿和房间的建造同样要受到军事防御考虑的掣肘。

然而，在博迪亚姆城堡，这种思维发生了转变。这里不仅没有奇形怪状的设计，反而一切非常规则、对称。俯瞰之下，城堡几乎四方四正（事实上应该是长方形：东面与西面的城墙比北面与南面的城墙长了10%）。卧室、大殿与教堂全部比例匀称，而且布局上相互呼应，相辅相成。这样看来，博迪亚姆城堡的重心放在了居住上，而不是外部的城墙上。城堡的起点是一座井然有序的院落，城堡的城墙仅仅是从外部把城堡围了一圈。事实上，如果仅看博迪亚姆城堡的平面图，而忽略掉门楼、塔楼和角楼的话，它看起来和普通的庭院式住宅几无二致。

庭院式设计起源于14世纪，最先是在庄园宅邸和学院建筑中应用起来。很快，它也成为城堡建筑师中最流行的设计。从这方面看，博迪亚姆城堡可以说是它那个时代的“典型”。然而，可供城堡建筑师参考的其他建筑样式也数不胜数。在14～15世纪，建筑师们热衷于建筑外形的实验，很难对他们的设计特点进行概括。在英国各地都能发现庭院式城堡的踪迹，例如华威的麦克斯多克（Maxstoke）、约克郡的谢利夫亨顿（Sheriff Hunton），以及肯特郡的库灵（Cooling）。这种城堡在英格兰的南部尤其常见。除此之外，这一时期还出现了石塔的伟大复兴，例如林肯郡的塔特歇尔（Tattershall）、莱斯特郡的阿什比德拉萨治（Ashby de la Zouche）和蒙茅斯郡（Monmouthshire）的拉格伦（Raglan）（详见第六章）。当然，同期还建有许多其他的城堡，它们根本不接受任何分类。像萨默塞特郡（Somerset）的纳尼（Nunney）、威尔特郡（Wiltshire）的旧沃德（old Wardour）和诺桑比亚的沃克沃思（Warkworth）这样的城堡，我们无法对它们进行归类。可见，博迪亚姆城堡所属的时代是以多样性与个性为鲜明的特征。

当然，对于上述的大部分城堡而言，一个主要的质疑是，它们算不算真正的城堡。博迪亚姆城堡本身就是争议的焦点所在。一个多世纪以来，这座城堡一直受到尖刻的批评者言辞激烈的攻击。他们想方设法曝光它的缺陷，诋毁它在军事防御上的名誉。但与此同时，它也有众多勇敢的支持者，坚定地为它辩护。只要写关于博迪亚姆城堡的文章，就别无选择，必须穿上铠甲，勇敢地投身于这场唇枪舌剑中去。

乍一看，为这座城堡辩护的人似乎占了上风，博迪亚姆城堡必定是一座城堡。毕竟，外观上看，城堡有的，它样样不缺：齐备的角楼，两座威风凛凛的门楼，每道城墙上都设有城垛，当然还有一道美丽的护城河。如果将城堡应具的特征列一个清单，那么博迪亚姆城堡几乎符合了清单上的每一个选项。

是的，批评者要问了，这些特征可靠吗？如果你围着城堡走上一圈，以充满敌意的攻击者的眼光寻找它的薄弱点，你会发现，这些薄弱点不仅数量众多，而且显而易见。城堡南面和东面的城墙被两只巨大的窗户隔开，它们与康威城堡的宫殿式窗户尺寸一致，但是关键的是，这里的窗户被开在了外部。这还不是博迪亚姆城堡唯一的薄弱点。相比较而言，城堡内其他的窗户虽然看起来小了些（也许是出于防御的考虑），但是它们始终是窗户，而不是射箭孔。博迪亚姆城堡为长弓或十字弓准备的射箭孔少得可怜。不同于卡纳芬城堡，这座城堡极少体现迎敌的意识。甚至在被动防御方面，博迪亚姆城堡的成绩也不理想。这里的城墙只不过几英尺厚，而它的胸墙厚度还不到12英寸，明显中看不中用。

然而，博迪亚姆城堡的护城河才是批评者攻击的焦点所在。上一个时代的护城河被人们视为防御的屏障。的确，如卡纳芬城堡和波马利斯城堡，它们的护城河旨在阻止敌人接近城墙，断绝其使用地道攻城的念想。然而，作为屏障，博迪亚姆城堡的护城河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