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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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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吓坏了,浑身像筛糠似的抖着,一进门就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叫他的名字,见人就想跪……

    杨如意回到家里,咚咚地跑上楼去,进屋把录音机开到最大音量!尔后在强烈的音乐声中爬上了楼房的最高处,挺身而立,好让全村的人都能看见他!

    天黑之后,杨如意竟然主动地到村长杨书印家去了。他一进院子便故意咳嗽了一声,立时,正在害偏头疼病的杨书印忽一下坐了起来,朗声说:

    “来吧,如意。我知道你要找我的,我知道。”

    杨如意微微一笑,大步走进屋去。他进屋来很平静地往椅子上一坐,看了看靠床坐着的杨书印,说:

    “老叔病了?”

    杨书印马上摘掉勒在头上的湿毛巾,说:“头痛脑热的,也没啥大病。”说着,话头一转,很关切地问:

    “出事了?”

    “出事了。”杨如意点点头。

    “事很大……?”杨书印又问。

    “可大可小。”杨如意说。

    “说吧,如意,只要你言一声,老叔跑断腿都没话说。需要找谁,你说了,咱县里有人……”

    杨如意点上一支烟,吸了两口,不慌不忙地说:“老叔,你以为我是来求你的,你以为我非求你不可。不错,那边又查我的帐了。你也许会在上边做些手脚,这都是可能的。你以为这一回我离了你就办不成事了,就垮了……”

    杨书印故意沉着脸说:“这娃子,事都弄到这一步了,还说啥硬气话?叫老叔帮啥忙你说了。老叔这一辈子就图个混人,咱没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你说吧,天大的事老叔给你撑着。”

    杨如意笑了笑说:“老叔放心吧,那边的事我自己能了。老叔三番五次帮我的忙,我也得谢谢老叔。”说到这里,杨如意翻眼看了看杨书印,“老叔,我花钱弄了个‘材料’想给老叔看看,也算是对老叔的报答吧。”

    “啥材料?”杨书印很有兴趣地问。

    “几句实话。老叔,现在实话也要用钱才能买出来。我是花了些功夫的。老叔,你想听不想?”

    杨书印沉默不语。他想,这娃子是不是想报复他?

    杨如意从穿在身上的考花呢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来,又是很平静地翻开几页看了看,接着念道:

    “一九六七年阴历五月十四,你在河坡的苇地里奸污了花妞姑。那年花妞姑才十七岁,她去苇地里找粽叶去了。那会儿四奶奶病得很重,想尝尝粽子,花妞姑就去苇地里给她娘摘苇叶包粽子,可你却把她糟蹋了。你是有预谋的,不然你不会到苇地里去。当时你给了花妞姑五块钱,花妞姑不要,她哭着走了。你又在半道拦住她,不让她哭,一直到她不哭的时候你才放她走了。后来你让队里花钱葬了四奶奶,又暗暗地托人把花妞姑嫁到远处的煤窑上去了。你以为你干得很妙,没人知道这件事。可你万万想不到那苇地里还趴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二十年之后才告诉我这件事,你也用不着想那孩子是谁……”

    “你胡说!”杨书印像遭雷击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手抖抖地指戳着杨如意。

    “别慌,老叔,你别慌,听我念下去。”

    杨书印愣了一下,又慢慢地很沉稳地坐了下来,摆摆手说:“念吧,娃子,你好好念吧。我听着呢……

    “一九六八年阳历七月五日,你伙同公社(那时叫公社)粮管所的所长非法倒卖队里的公粮一万四千斤(小麦)。当时队里的干部有六人参与。据当时参与的人说,倒卖公粮的钱大部分落入你和粮管所所长的腰包,他们仅是跟着吃了一顿酒饭,屁也没得。事后,粮管所所长通过关系免去了村里的秋粮上交任务,把应上交的秋粮任务数转派到其他村庄。你认为这笔买卖干得很值,却对干部们说钱是粮管所所长一人得了……”

    “就这些了?”杨书印冷眼望着杨如意,淡淡地说。

    “一九七四年阳历七月,也就是发大水那年,你私吞了上边拨来的救济款五千元。那钱本该是会计领的,可你以去公社开会之便,‘顺路’把钱领了。救济款本来是一万四千元,领款时扣除了拖欠的‘土地税’和公社提留款,剩下的五千元你没有交给会计,仅把‘土地税’和公社提留款的条子交给他了……事后你给这糊涂的年轻会计找了个工作送出去了。所以,历年查帐这事都成了不清不白的悬案。”

    “还有么?娃子,都说出来吧,都说出来。”

    “一九六八年三月,刚打罢春儿,你为占一片好的宅基盖房用,逼死人命一条。那块地本是杨石磙家的,你以规划‘新村’为名,硬把杨石磙家的宅基地划到了村头的大坑里。杨石磙为把这个大坑垫起来盖房,整整拉了一年土,最后累得吐血而死……”

    “娃子!”

    杨书印觉得他被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一口疼到心里去了。他沉不住气了,真有点沉不住气了。这娃子像狼羔子似的,咬起人来又狠又毒。他不明白这娃子是从哪里弄到的材料,而且弄得这么详细。一村人像走马灯似的在杨书印眼前闪过,他想滤一滤是谁出卖了他。可他很快就失望了,这么多年了,连他都记不大清了……这娃子真黑呀!

    “老叔,你仔细听吧……”接着,杨如意又依次念下去:

    “一九七五年,你第二次盖房,私自吩咐人砍队里的杨树、桐树共四十棵……

    “一九七一年冬,你趁男人们去工地上挖河,奸污妇女两人……

    “一九七三年,队里的窑场刚开工不久,头窑砖你就拉了四万块……

    “一九七九年,你私分‘计划生育罚款’三千块……

    “一九八一年,你为巴结乡供销社主任,私借队里拖拉机给人用,结果开成了一堆废铁……

    “自一九六三年以来,你每年给乡、县两级有关系的人送粮、油、瓜果多得无法计算……”

    杨书印站起来了,站起来“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脸色铁青地厉声质问说:“娃子,你编排了这么多,这么圆泛,究竟想把老叔怎么样?!”

    杨如意慢慢地合上小本本,从容地从兜里又掏出支烟来,脸上微微地带着笑,说:“老叔,你知道这都是真的,你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真的。你觉得我咬住你了,咬得很疼,是吗?可我并不想诈你,我只不过要告诉老叔,要想整治一个人是很容易的,很容易。”

    杨书印看定了杨如意,他的眼眯成了一条细缝儿,眼角处的皱纹像网一样地搐动着,这样,他的两眼看上去就像覆盖着荒草的两口陷阱一样阴森可怕。他紧逼着杨如意看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工夫,最后竟然把这口恶气吞下去了,那混浊得像野兽一般的呼吸声也逐渐地缓了下来,他阴沉着脸说:“娃子,这就算是真的吧。我说了,这些都是真的。可就凭这些有踪没影儿的事儿,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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