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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你怎么倒清闲了呢?”

  “不管怎么忙,我怎么能把你忘记了?”

  “说的倒好听,谁了解你真正喜欢哪个人?”

  “你说这种话,唉,天地良心啊,不信,我可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那可不行。”

  “为啥?”

  “少了一个核心分子的代表人物,上海工商界这些事体谁管呢?我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当然不要你负责。只要你相信我,就是无上的快乐,最大的幸福;就是死在你面前,我也甘心情愿。”

  “无缘无故讲这些做啥?”

  “好!遵命不讲,闲话少叙,言归正传。我们谈正经事体吧。”

  林宛芝把鼻子一耸:

  “你啥辰光谈过正经的?”

  “我从来都谈正经的。”他一本正经,严肃地说,“明天晚上在中苏大厦有个联欢晚会,我负责筹备游艺节目,承各位大老板和太太小姐们给面子,有不少人报名参加演出,我和德公商量,他同意你也出个节目,你多才多艺,可以出的节目很多,我给你想了个主意:来一段京剧清唱,怎么样?”

  “天啊,我哪能清唱?别把人牙齿笑掉了。”

  “为啥不能清唱?你的嗓子好,字正腔圆,既富有韵味,又善于表情,再加上你容貌美丽,妩媚多姿,一走出台口,包你压得住观众。”

  “尽是你想的好主意――我才不在大庭广众面前出洋相哩!”

  “我的话,包你没有一个错。陈市长和许多首长要参加联欢晚会。你唱了,一定很叫座。”

  “我不唱。”

  “节目单上我给你排好了,不唱怎么行呢?那不是坍我的台吗?”

  她心里拿不定主意,能在台上表演表演,很多灯光对着她,很多眼光望着她,听她唱。上海党政首长也在听,马上一定在上层人士当中传开了,说不定报上还要发消息哩。一种虚荣心理支持着她把这个节目答应下来。但一想到从来没有登过台,只是在家里跟冯永祥哼哼,突然登台表演,要是唱错一句半句,真的要笑掉别人的牙齿。林宛芝这个脸搁到啥地方去?她又有点吓咝咝的,她看冯永祥那股焦急劲,有点同情他,小声地说:

  “不唱不行吗?”

  “当然不行,节目单已经去排了,我把你的节目排在后面一些,那辰光党政首长都来了,大家都听你唱。”

  “那我更唱不出来了。”

  “别怕,有我哩。”

  “那有啥用场?你在台下,我在台上,出丑的是我。”

  “你出丑也就是我出丑,你别把我当成外人看。我怎么会让你出丑?”

  她不信任地向他撇一撇嘴,着急地说:

  “好久不唱了,都生疏了。”

  “我不是来教你吗?”他拍她的肩膀说,“她们两个不在,个别教授,今天努把力,明天一定唱得刮刮叫。”

  “《宝莲灯》的唱本还在楼上哩。”

  “上去拿好了。”

  她慢慢走上楼去,他也慢慢跟她上楼,一同走进她的卧房,他顺手轻轻把门关上。她找到唱本,请他一同下楼去唱,他说:

  “这里好,安静一些。”

  “不,还是下楼去的好。”

  “在楼上学戏怕啥?快坐下来,我教你唱。”他一把把她拉在沙发上坐下,说,“你先唱一遍给我听。”

  她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想站起来,可是她两手叫他抓得紧紧的,她没有办法,只好唱了。她说:

  “我好久不唱了,忘记的地方可要提我。”

  “这没有问题,你大胆地唱吧。”他嘴里给她哼着过门。

  她细心地唱道:

  “站在屏风外,侧耳细听……”

  她唱完了。他又叫她唱了一遍,教她怎么练腔。她很快学会了。他拍掌笑道:

  “你真会运用嗓子,深得控纵之法,唱得有味极了。”

  “又来笑话我了。”

  “一点不开玩笑,你唱得有感情,把声音,字意,感情三者融而为一,不是无情之曲,是有情之曲。这一点最难得了。有人可以唱得一字不差,一音不错,但不是心唱,而是口唱。你呢,完全是心唱。程砚秋说过:即使‘五音’准,‘四呼’清,如果没有感情,只能算做一个唱歌道人,而不能成为一个艺术家。你不但很能理解王桂英的感情,而且善于表达感情,实在是难能可贵,太不容易了。你是一个出色的艺术家。”

  “没那回事,刚学了两天,就变成艺术家了,你把京剧讲得这么容易。”

  “艺术这种事体,说容易,真容易;说难,可实在难;有的人唱一辈子,也只是一个唱歌道人;有的天赋高,又聪敏,不消多少辰光,就是艺术家。你就是后一种人。”

  “我才不信哩。”她心里想,这大概和老师教得好有关系,要是唱得真好,可要好好感谢老师哩。

  “青衣这种角色的特点是肃、婉、静。”

  “什么速缓进?”她学出兴趣来了,不解地问,“怎么又要速又要缓?”

  “不是这个意思。肃是严肃正气,具有坚强不移的志气。婉是美好与和顺,俗称贤慧。静是安静,端庄,举止要有大家风范。这些特点,王桂英都有,你唱的辰光,站在台上,再注意这些特点,那就尽善尽美了。”

  “这么难,我不唱了。”

  “难是难,但在你却一点不难。刚才你唱,已经有这些特点了,现在告诉你,你稍微再注意一下,那就更好了。”

  “真的吗?”她低声地问。

  “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

  她的脸红润润的,心里很高兴,涂着红艳艳蔻丹的食指向他指着,说:“我才不相信哩。”

  朱瑞芳从南京路赶到马丽琳家,恰巧她出去了,她留了一点糖果给马丽琳,便回来了。这时,徐守仁伸着两只大腿,疲劳不堪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大口大口喝着浓茶,那杯子里尽是茶叶,几乎看不到一点水。他的额角上不断渗透出黄豆大的汗珠子来。她脱下黑呢大衣,放下手里的黑漆手提包,走过去,抚摩着爱子的额头,担心地问道:

  “你生病了吗?”

  “没有。”他低声地说。

  “气色不好?”他回来要老王泡了茶,痛痛快快喝了一阵,很解渴,又在沙发上休息了半晌,精神恢复了。听娘这么说,他扬起眉头,想起今天过的很有意思,眉宇间抖然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来,声音却有点嘶哑,“我气色很好。”“唔,这会好一些了。”她认真地一看,高兴地说,“嗓子怎么哑了?是不是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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