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另一端
时间:2023-03-15 03:44:21
崔凤敏
一
肖雨行至一处僻远的公园,放眼处草木寥落,人迹稀少。她在一块磨损厉害的石椅上坐下来,把小行李箱放置一侧,双脚交叉,后背闲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漫游至此停下来歇脚的旅人。不远处有一个跨坐在树上的男孩子,可见公园疏于管理。男孩和杨晓宇看起来一般大,看到他在树上做出种种顽猴般高难度动作时,肖雨便自主地断开了他和杨晓宇之间那点关联。肖雨望向不远处野餐的三个男人,不久,她会问他们其中一个借一部电话打给杨默。告诉他她丢了手机,无法再使用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她出门时身上没有带现金和银行卡,请他来千里之外把她接回去。然后,她会不受控制地想到他的反应,他大概会因有了她的消息而激动万分,让她呆着不动,他将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带她回家。也可能会保持一如既往不作反应的风格,只会给出难以察觉却千真万确存在的嗤之以鼻的脸色。第一种更有可能发生在十年前的热恋期。肖雨用手一遍遍摩挲着石凳,仿佛在抚慰一颗暗流涌动的心脏。
这下终于清净些了。挂掉电话的男人说,真是太受不了这些女人了,数落起自己丈夫就像是上了发条,在家里早晚数落还不够,出门在电话里也住不下嘴。另一个男人说。我一出门就关机了。第三个男人说,那开机的时候必然会被机关枪扫射。然后他朝另外两人作出扫射的姿势。
第一个男人又说,你说结婚之前咋也没发现呢,控制欲强,嫉妒心重,情绪反复无常,总是在抱怨指责,天天看你不顺眼,把自己的老公和儿子都骂得一无是处,就好似她背负的使命。肖雨看到他掰着手指头,配合着他的话有节奏地屈伸,似是在细数女人的十宗罪。肖雨觉得嗓子干得冒烟,拿起保温杯喝了几口水。第二个男人说,天天念叨我也就忍了,总是在不停地抱怨老人,天天和我爸妈干仗,不是明着干,是暗战,经常是我一进门就踩了雷,最后被两头轰炸得体无完肤,毫无存在价值可言。第三个男人说,主要受不了骂孩子,她一开始长篇大论地批评孩子,我就头疼,不就是考试成绩落后了点,孩子多可爱啊,我怎么就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肖雨吐口痰在地上,在嗓子眼里说了句,那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孩子。意识到自己少有的粗俗举止,拿出卫生纸,在初春枯黄掩映着新绿的草迹中寻到那口痰,将它抓起来投进垃圾桶。
最先说话的男人说,哥们儿日子都不好过啊,享受我们短暂的自由吧。Cheers!飞溅的啤酒没入冬日遗留的枯草中,白色泡沫刺啦刺啦融为水迹,在午后的日光下渐至无迹可寻。肖雨拎起行李转身离开,她想,总能遇到路人借到一部手机。
嗨,需要帮忙吗?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肖雨有些恍惚,和杨晓宇一个年龄的声线。她猜到是刚才玩杂耍的男孩子,停也不停地说,需要帮忙,但你可能帮不了我。说说看嘛。男孩子一蹦一跳追着她,依然像只顽劣的猴子。杨晓宇小时候也这样走路,被她严厉指摘过几次,后来就只会端端正正碎步走在她的一侧。他锲而不舍地问肖雨,也许我能帮到你呢。
肖雨走到听不见那三个男人声音的地方停下来,注视着男孩子扬起的脸,他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鬼心思多的学生,和规规矩矩的杨晓宇全然不同。肖雨说,我需要借一部手机往家里打个电话。看到男孩子愣了愣。肖雨继续朝前走,我想你这个年龄可能不会有自己的手机。男孩挑了挑眉,我有手机,是去年爸爸给我买的,是华为的,还能打游戏呢,手机壳也好看,是我自己选的,不过……他总是上蹿下跳的眉头拧到了一起,今年被我妈没收了。肖雨将眼神余光从他因蹙眉显得格外高的眉峰移开,杨晓宇才不会和一个陌生人去攀谈,况且她从小就教育他男孩子不要话太多。肖雨问,你妈为什么给你没收?男孩说,你也听到刚才那几个人说了,我觉得有道理,妈妈们都比较有控制欲嘛。肖雨的脸色随着躲进云层的日光一起黯下来,她加快了脚步。
哎呀,你走慢点嘛阿姨,你手机丢了呀?男孩子挠挠头,好好好跟你说实话,我上课用手机玩游戏,被老师找家长了,我妈给我没收了。阿姨,你一看就是个好人,你慢点咱俩做个伴嘛,我帮你拎。随之他要从肖雨手中抢过行李。肖雨站定盯着男孩,他穿着破洞牛仔裤,裤腿卷起,像是刚刚下海摸过鱼;头发有些像卷毛狗的毛发,塌鼻阔嘴,颧骨略高,眼珠乱转,满是不明意图。她几乎能想象他是那种成绩差、好逃课、小动作多,经常被老师点名,能把家长气个半死的问题学生。他不是李一涵那种问题学生,却同样喜欢带坏好学生,都是她千叮万嘱杨晓宇要远离的那类同学。她一言不发,眼底的嫌弃却藏不住,看到男孩子讪笑了一下,肖雨只说了一句不要再跟着我了,继续前行。
走出几百米,发现男孩还在不远不近地跟着。肖雨站定,你到底要干什么?男孩子赶紧追上来,你也是一个人,咱俩作个伴嘛。肖雨音调扬了上去,咱俩有什么好做伴的?你不是说刚才那几个人的胡诌乱扯的有道理吗?我就是他们口中典型的控制欲强还喜欢抱怨的那种妈妈。你追着我干什么呢?今天星期一你应该呆在教室里。而你,逃学不说,还油嘴滑舌、满身脏污,还顽劣不堪。还有最后一句藏在嘴里咽了下去,真替你妈感到心塞。
男孩子不知是被肖雨的盛怒吓到了,或是他本就擅长某种技能,他突然就跌坐在地,膝盖交叠,仰头望天嚎啕大哭起来。肖雨强作镇定,就连哭也比不上杨晓宇,杨晓宇总是克制的隐忍的有点男子气概的。但就在上个周三,他也曾如眼前男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二
肖雨望着男孩,他随意飘落的眼泪,像是沉甸甸的珠子,间或砸在她的神经上,迸裂成晶莹透明的碎片,细小却尖锐磨人,她知道,真正刺痛着她的其实是杨晓宇那日的眼泪。男孩哭得不那么凶了,只是还小狗似的盘坐在那里拦住她的去路。肖雨眼底的戾气和棱角一点点的被那些碎片磨平,她靠近他,你几岁了?男孩带着哭泣过后的鼻音说,十一岁,上四年级。这些熟悉的数字让肖雨的心更加舒展,她蹲下来,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你别太往心里去,回家吧,你家里人该着急了。男孩子咕哝一句,又作出一副可怜状,阿姨,我需要你帮我。肖雨嘴边出现了若有若无的讥诮,带着不出所料的意味。她尽量温和地望着他,示意他说。
其实我是跟我妈赌气出来的,已经三天了。现在手上一分钱也没有,我需要回家的路费。还有,火车站的人不允许我自己乘车,我就想让你说是我的家人,把我送上回家的火车。他迟疑了一下,如果能再给我500块钱,就更感谢了。肖雨唇边的讥诮纹路更深了,失联三天怕是各地都是他的寻人消息了,加上他出口的数字,肖雨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小孩子自作聪明的谎言经不起丝毫推敲。肖雨问,你来的时候怎么上的火车?男孩眼珠乱转,我在火车站门口找一个进站的叔叔帮的忙。肖雨说,这种忙他也肯帮,这是犯罪好吧。你这么大一个孩子就敢自己跑出来,你没看过那些被人拐卖,挖了眼睛剁了手脚弄去当乞丐的新闻吗?男孩子拉拉嘴角,阿姨,你说话的语气跟我妈真像。肖雨说,对,像那三个野男人说的,我们总是易怒,情绪无常,总是想要控制你们。男孩子嘿嘿一声默认了,又瞬间摇头。肖雨冷哼一声,那你刚才为何不去求助那三个男人?
男孩说,妇女们,虽然唠叨些,却很少有坏人。中年男人们可就不好说了,没准会把我卖了。再说,男人们唠叨起来一点也不可爱,我让他们三个吵得脑仁疼。肖雨在心里说,是因为从一个女人那里比从三个男人那里更容易骗取同情和钱财吧。肖雨尽量让自己的眼神坦诚,跟你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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