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诺曼人

卧榻之侧


9世纪时，英格兰在遭到丹麦人袭击的同时，也发动了对法兰克王国的进攻。法兰克的前身是罗马帝国的高卢省，在西罗马帝国覆灭以后，这里成了法兰克人的领地。法兰克人是日耳曼蛮族中最强大的一支部落，部落首领查理曼（Charlemagne）在公元800年被教皇正式加封为“西部皇帝”（Emperor of the West），从此开始了被称为“神圣罗马帝国”的历史。这其实是个复杂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政治体，怪异的是，它一直存续到了拿破仑时期，却没有任何人——包括当时的人——能够理解这个名称的含义。在查理曼上位之前，欧洲曾经历了一场“卡洛林文艺复兴”（Carolignian Renaissance），这场运动实际起源于中世纪，所有我们能联想到的跟那个时代有关的事物，从罗马风格的宗教建筑、城堡，到卡洛林字体，都是这场运动带来的。但查理曼的帝国没有任何真正的凝聚力，它能够存在如此之久，完全是因为有一位残酷冷血而强大如斯的统治者（查理曼的确如此，死于他手下的撒克逊人约达4500人【36】，原因是他们不肯皈依基督教）。然而，查理曼的孙子们却互相厮杀起来，陷入战争泥沼的帝国向继续侵略步伐的维京人敞开了大门。最严重的一次侵略发生在公元851年，半传说中的人物拉格纳 • 罗斯布鲁克（Ragnar Lothbrook）率领一支军队攻打巴黎【37】，但此次更受威胁的是我们通常称为纽斯特里亚（Newstria）的地区，此地就在巴黎上游，有许多港口和河流，正是维京人喜欢占领之地。

阿尔弗雷德大帝登上王位之后，英格兰对法兰克的进攻更加猛烈了。公元912年，一群维京人在塞纳河边定居，他们决定，无论法兰克人态度如何，他们都要在这里住下来。法兰克国王糊涂查理（Charles the Simple）绰号虽如此，实际上却非常狡猾（他的绰号更应该翻译成“诚实的”），他认为，团结这些定居下来的北欧人，利用他们来对抗其他维京人会更加有效。他一定以为这些强盗的殖民地很快就会毁灭或者被吞并——但事实证明诺曼底公国最终成了可怕的魔鬼，给法兰克和英格兰带来同样的灾难。

通常我们称这部分诺曼人为“法兰克维京人”，他们与其他维京人不是同一支。从文化和军事策略上来看，1066年的这批诺曼人更像是法兰克人，他们从不靠海作战，而是在马背上战斗，说法语，与法兰克人信仰相同，就连喝酒这方面，他们也如法兰克人一样非常克制——而英格兰人则比他们嗜酒得多。这批诺曼人中的编年史家经常鄙视英格兰人，嘲讽他们每年消耗大量酒精，这种评论绝不是斯堪的纳维亚人能说出来的。如果一定要说这支维京人有什么让人喜欢的地方，那就是他们至少不伪善。

实际上，这支诺曼人从血统上来讲与维京人并不十分亲近。2015年的一项调查就以诺曼底地区的北欧居民作为对象，调查结果显示，只有15%的人在血型上跟斯堪的纳维亚人有渊源，没有任何一个样本与挪威人有亲缘标记。【38】那么最可能的情况是，来到法兰克的这一支维京人是一支非常小的部族。

这支北欧人的头领是赫罗尔夫（Hrolf），或称罗夫（Rolf），法语叫罗洛（Rollo），他同意了查理提出的条款。不过有另一个稍微不同的版本，说罗洛拒绝向任何人鞠躬，所以当他们签订合约那天需要亲吻法兰克国王的脚趾时，他派出自己的手下来完成，但这名高大笨拙的手下却将查理倒着拎了起来，因为他也不想卑躬屈膝。

查理最终将女儿吉斯拉（Gisla）许配给了罗洛，罗洛也许诺将成为基督教徒，但其实跟其他维京人一样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并不能真正理解其教义。罗洛给教堂上贡了礼物，同时还组织了献祭异教徒的活动，这一招叫两面下注。【39】

然而，吉斯拉没有留下子嗣就离世了，罗洛随后重新将自己的情妇波帕（Poppa）扶正，他们的儿子长剑威廉（William Longsword）在他去世后继位。在威廉治下，这片聚居地不仅得以存续，更繁荣昌盛起来。早期的移民者摧毁了这片地区的绝大多数修道院，但随着这里被冠名“诺曼底”［Normandy，意为“北欧人的土地”（land of North-me）］并为世人所知，这些诺曼人成了最虔诚的基督教徒，甚至变得有些狂热。

尽管一个世纪之后，这里的诺曼人都开始讲法语，他们仍然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有联系，也允许来自他们先祖国家的友军将诺曼底作为攻打英格兰的基地。这对英格兰来说是极具毁灭性的，埃塞尔雷德一度想要发兵诺曼底，但这个作战计划最终失败，正如他的计划很可能会取得的结果。所以，在埃塞尔雷德的妻子艾尔夫吉弗（Elfgifu）去世以后，这位当时已经30岁的国王想了另一个办法——他决定娶12岁的诺曼公主、理查德公爵之女艾玛（Emma）为妻，以拉拢诺曼人。古怪的是，埃塞尔雷德并不喜欢艾玛的名字，而更喜欢叫她艾尔夫吉弗，而她也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这让人感到费解。这段婚姻本也不会快乐，在不快乐的联姻期间，作为合作方的王后只表现出对丈夫的鄙视，而毫无半分感情。

艾玛的家族长期以来保持着非常规婚姻的传统，因为这时的诺曼人还没有完全丢弃维京人古老的一夫多妻制习俗。罗洛的儿子威廉在被佛兰德伯爵杀害之前，就拥有一位妻子和一位情妇，但与他父亲一样，也是只有情妇为他生育了孩子。［他的前妻鲁特佳德（Luitgarde）与她的继任丈夫倒是育有三个孩子，她这位丈夫的名字很棒，叫魔法师西奥博尔德（Theobald the Trickster）。］

艾玛的父亲、无畏者理查德公爵（Duke Richard the Fearless）也有着同样形式的婚姻。艾玛的母亲贡纳（Gunnor）偶然遇见理查德的时候，他正在一场狩猎中相中了她姐姐，但贡纳的姐姐对理查德不感兴趣，于是在理查德来到她家时将贡纳送到了理查德身边。这大概可以算是个美好的结局，虽然理查德已经娶了一位法兰克公主为妻。

贡纳与其他贤惠的诺曼女人一样虔诚，她将土地捐给了圣米歇尔山（Mont Saint-Michel）的修道院。【40】一位与她关系密切的修士杜多（Dudo）评价她“深谙作为女人的美德”，不管含义如何，总是体现了她的一些品质。另一位修士沃纳（Warner）也曾写诗赞美她。【41】

艾玛最终成为两任英格兰国王的妻子，她的两个孩子也都成了国王，她同时还是两个孩子的继母，但他与埃塞尔雷德的婚姻却成了英格兰历史上最具灾难性的外交决策之一。

年轻的诺曼公主在1002年春天抵达英格兰，这段时间维京人频频发起攻击。艾玛才十几岁，而她的丈夫比她年长二十多岁，已经有至少十个孩子，有些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联姻的两个家族互不信任，艾玛作为法兰克人也并不受到欢迎，更糟糕的是，艾玛的一位法兰克随从投靠了维京人，出卖了埃克塞特城。他为何要这么做，以及艾玛是否应当承担责任，我们无从知晓，但这已经成为一个不幸的开端。

尽管这些生活在边缘地区的诺曼人本身就挺野蛮的，艾玛还是能够感受到英格兰政治有多么残酷无情。就在她婚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