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斯廷斯之战

远征


威廉的入侵舰队共包括700～1000艘战舰，【106】威廉自己所在的指挥舰长达55英尺，以诺曼底的雄豹形象制成桅顶，这是妻子送给他的礼物。诺曼底公爵的随行大军中还有来自佛兰德、日耳曼、意大利、丹麦、布列塔尼和法兰克的商人，但此次航行并不顺当，当威廉终于踏上英格兰国土时，他脸上的表情都是无精打采的。一位下属立刻宣称，公爵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新王国，【107】尽管此前他们已经有两艘船折损在航海途中了，其中一艘船上搭载着一位为军队效力的先知。当威廉得知这个消息时，不禁嘀咕道：“他都不能够预知自己的死亡，可见不是个多么高明的先知。”

哈罗德回到伦敦之后，他的弟弟吉尔斯提出了理智的建议：国王应当守御王城，而派自己带兵迎接侵略者，这样即使自己战败而死，英格兰也还能有继续战斗的希望。当哈罗德的母亲劝阻他不要与威廉正面交战时，哈罗德“粗鲁地一脚踢开了她”。不管是出于骄傲还是自负，哈罗德都觉得自己应当亲自领军保卫国土。

侵略军已经开始践踏苏塞克斯的土地，并恐吓这里的居民，他们故意这样做就是为了激怒国王，让他出城迎战——这招激将法果然见效了。【108】哈罗德的家族就是来自苏塞克斯郡，他可能认为，让外国敌军在自己的家乡肆无忌惮地横行，是自己作为国王的巨大失败。但假如他那时没有冲动，而是再等一等，他或许能够组织起一支两倍或三倍数量的英格兰军。并且在之前的斯坦福桥之战中，哈罗德还流失了一部分英格兰民兵，他们纷纷离去的最大原因是哈罗德不允许他们抢夺敌人的战利品。

这样一来，英格兰的所有领导者都一起前往黑斯廷斯，除了刚满13岁的埃德加 • 阿塞林（Edgar Atheling）王子注32。如果哈罗德那时听从了母亲的劝告，那么即使英格兰军在黑斯廷斯失败了，也只是意味着诺曼军将面临下一场与另一支英格兰军的对战，因为哈罗德总能从周围的乡村召集更多的战士，而诺曼人的数量必然会由于各种疾病的传播而逐渐减少。事实上，如果哈罗德能够稍微谨慎一点，诺曼征服这一事件就不会完成。

10月13日的晚上，双方军队都在黑斯廷斯扎下营地，尽管英格兰军疲倦不堪，他们仍然占有一定优势，因为哈罗德占据了这个地带的制高点——森拉克（Senlac）山丘。威廉在第二天一早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尽管从山脚往上冲锋是极为不利的。

诺曼史家后来记叙，英格兰人在战斗前一晚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深夜，仿佛每个英格兰士兵都认为，决战前夕就应该狂饮一番。另一则记录说：“正如我们能听到的，英格兰士兵一整晚都没睡，一直在不停地唱啊喝啊……而诺曼人却一整晚都在忏悔自己的罪行，晚上吃的是圣餐。”【109】

诺曼诗人韦斯写得更加详细：“（英格兰人）一整晚都在吃吃喝喝，未曾上床歇一会儿，他们可能一直在开怀畅饮、嬉笑玩乐、边唱边跳”；而诺曼士兵“整夜都在默默祈祷，怀着严肃的心情”。诺曼人似乎总爱将英格兰人描绘成无脑的醉汉，虽然平心而论，他们也的确如此。再者而言，记录历史的又往往都是僧侣，他们一贯将任何失败方写成堕落的人，以加强人们心中的信念，即好运只眷顾虔诚祈祷的人。

从这一天早晨9点开始【110】，约有七八千英格兰士兵投入战斗，诺曼方面的参战规模大致相同。英格兰人喊道：“滚！”他们的敌人则喊：“主与我们同在！”。英格兰军队阵型非常紧密，来自肯特的士兵站在最前线，来自约克郡的“稳固的丹麦兵”组成左翼，伦敦的士兵占据中央以保卫国王哈罗德和高举的战旗——绘有韦塞克斯飞龙“双足双翼龙”（the wyvern）的军旗，以及国王个人的标语幅“斗士”（Fighting Man）。而他们的对手侵略军则列为三个集团兵，布列塔尼人组成左翼军团，诺曼人组成中央大军，法兰克人占据右翼。

英格兰军的一大特点是他们有3000名贵族的家族侍卫兵，每个侍卫拿着大型双手斧，足以将战马劈成两半。然而，英格兰军都是步兵，而诺曼人有2000名骑兵，1000名弓箭手——这比防守一方的英格兰强大很多。此役进行了整整一天，相较于那个时代普遍一个小时就能结束的战争而言，这场战役是很特殊的了（在这个时代，激烈的战斗都很少见，因为士兵们都会避免以死相搏，期望着对方会掉头回家）。

威廉将哈罗德的遗物戴在了自己脖子上，据说哈罗德曾以此物发誓。威廉这样做是希望进一步刺激自己的战士们勇猛作战，但作为诺曼士兵，他们得到的鞭策已经够多了。在战斗之前，公爵发表了一次战前演讲，“但骑士们太兴奋了，在威廉的演讲结束之前就急切地冲了出去，留他独自在原地继续演说”。之后，威廉将自己的盔甲前后倒过来穿上，这又被视为一个不祥的预兆——不过这样的凶兆在这类故事里可太常见了。

在此战正式开始之前，威廉公爵召来一名骑士，让他和一个撒克逊人来一场一对一的决斗，这个搏命的任务最终由塔里弗（Taillefer）接下，他不仅是个军事冒险家，还是个职业的杂技演员。塔里弗杀死了向他挑战的英格兰人，然后冲向了英格兰军的盾墙，并立即被杀死了，这简直是预料之中的事。

战争以诺曼人向敌军射出一大簇箭矢为开端，这些飞箭本意是想射中他们的脸，但对层层保护中的英格兰侍卫收效甚微。随后，侵略军展开了一波又一波如潮般的进攻，威廉公爵自己也全心投入其中，这一天之内他就换了三匹战马。

事情本也可以朝另外的方向发展，这一天的某个时间，曾有流言四散传开，说公爵已经战死。这时威廉扔掉了头盔，向自己的士兵证明他还活着。本来此时的诺曼军队已濒临崩溃，威廉大声朝他们嘶吼道，若有任何人临阵脱逃，他们就全都会死。

诺曼人攻势连连，战局却陷入僵持。某一刻，左翼的布列塔尼人开始回撤，这让英格兰军认为他们的敌人已经支离破碎，于是趁势追击，严密的防守阵型出现了缺口。诺曼人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佯装再次撤退，让英格兰军继续深入，最终英格兰军的阵型被完全打乱，并丢掉了高地，接着哈罗德的弟弟吉尔斯和利奥夫温（Leofwine）也战死了。

这时，威廉命令4名骑士追击国王，将他砍死。第一名骑士刺中了国王的胸口，接下来的两名击中了他的头和手臂，最后一名砍下了他的腿。据记载，威廉认为最后一名骑士的行为即使按他的标准衡量也太过分了，因此将这名过于冒犯的士兵谴回家乡，剥夺了所有奖赏。【111】

至于哈罗德到底有没有被射中眼睛，我们不得而知：这个说法最早出现是在100年之后了，而著名的巴约挂毯上的箭杆，则很可能是18世纪的无聊者添上去的。这则关于眼睛的故事也可能是诺曼人的宣传手段，因为失明是圣经中对违誓者的惩罚。不过无论如何，哈罗德总是死了。某个版本的故事说，威廉亲自领导了这支追杀小队，但可信度很低，他不太可能做如此冒险的事情。同样不可信的还有另一种说法，说吉尔斯在威廉杀死自己之前将他推下了马，这个情节很可能来自荷马的《伊利亚特》。

这一天诺曼军损失了2500名战士，英格兰方面损失了4000人，其中包括这个国家的大部分贵族。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