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诺曼之轭

自起航了，翌年，他被下属谋杀。不过，对于克努特来说这还不是结局，因为他最终被塑造成为一个圣徒，听起来让人十分难以置信，这很可能是因为他死后不久就发生了一次谷物歉收，于是被看成是上天因他的死而降下的惩罚。

无论怎样，克努特的威胁还是让国王做了些事情，他组织了全国范围内对私人财产的大彻查，形成了后世历史学家们无比感谢的资料集。此次调查是为了弄清楚每个臣民的财产状况，以便国王开征一种新的税收，为抵御丹麦人入侵做准备。官方称这次调查的档案为国王档案（King's Roll），或温切斯特书（Winchester Book），不过英格兰人将其称为《末日审判书》，形容接受调查的这天就如同接受上帝审判的日子，以这样的讽刺来抵抗诺曼入侵（不怎么成功的抵抗）。【127】这本档案记录了1086年进行调查时每个人所拥有的财产、这些财产的什么时候得到的，以及其在“国王爱德华生前和死后”所有者是谁，这本官方调查档案的制作速度之快，足以证明盎格鲁-撒克逊国家的执行效率有多么高，而且其覆盖范围之广，以至于最后一次使用它解决土地争端的时间延伸到了12世纪初。【128】

至于显贵者埃德加（Edgar the Atheling）注33，他在1069年参与了一次起义，至少成了这次起义名义上的领袖，后来他逃到苏格兰，投奔自己的妹夫、苏格兰国王马尔科姆（Malcolm）。马尔科姆答应埃德加会帮助他夺回王位，但英格兰人并不欢迎他们，因为他们惧怕苏格兰人的程度比惧怕诺曼人差不了多少。

相反，威廉最终入侵了苏格兰，马尔科姆这才意识到埃德加的恐惧绝不是没来由的。此时的埃德加已经在欧洲大陆四处漫游，他得到了法兰克国王的许诺：如果埃德加进攻诺曼底，国王会给予帮助。但这次进军也失败了。最终，马尔科姆说服了自己的大舅哥与威廉讲和，在此之后埃德加似乎就失去了地位，成了个无足轻重的人，《末日审判书》上的记录显示，他的房产仅价值10磅银币。到了1086年，威廉准许埃德加带着200名骑士去往南意大利的阿普利亚，与那里的诺曼士兵一起战斗。

在清除了所有的对手之后，威廉开始着手解决另一项矛盾：面对越来越高的税收，人们的抵制愈发强烈起来。英格兰人对于征重税支持入侵自己国家的军队抱怨不已，而且威廉继续征收丹麦金这项古老的税收，它的过时程度犹如向现今的纳税人募资抵抗纳粹德国。【129】



欣欣向荣


另一个让诺曼人被视为野蛮民族的原因是他们的极端大男子主义，对女性的压迫和歧视非常严重。一些历史学家认为，盎格鲁-撒克逊时代的英格兰妇女享有更多的权利，甚至比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权利更完善。在1066年之前，对性侵和强奸有严厉的惩罚措施，不管受害者是自由女性还是女奴；而遇到婚姻诈骗等情况，女性都可以提出解除婚姻的要求，并保有自己的全部财物。往上最早追溯到国王埃塞尔伯特时代的法律就有规定（公元600年后不久出台），女性可以解除婚约，带走一半财产。盎格鲁-撒克逊时代存留下来的30份遗嘱中，有三分之一的遗嘱是出自女性。诺曼人统治英格兰以前，女人不仅可以占有财产、掌管修道院，还可以成为“领主”（lord），字面意思就是“面包给予者”（loaf-giver），这个头衔在当时并不仅限于男性。丈夫需给予妻子一定的零钱用度，以保证她们的经济独立，这笔钱称为早安费（morgengifu）——意为“早晨的礼物”（morning gift），通常是新婚之夜后的早晨由丈夫给妻子的——条件是前一晚她与丈夫同床，这样一来，这笔钱会让她对整个婚姻感到更加开心和满意。

17～18世纪也还存在男女兼容的修道院，由女修道院院长主管，而不用听命于任何男性，这对后世的教会来说是难以置信的。从现存的文学材料中也可以推测出一些当时人们的性别观念。在一首盎格鲁-撒克逊时期的诗歌《创世纪B》（Genesis B）中，夏娃并不是男人堕落的根源，而是被魔鬼制造的美景幻想欺骗了。

历史学家们普遍认为，盎格鲁-撒克逊时期英格兰的女性生活状况要好于之后的数个世纪，而且和维京人一样，他们的观念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是非常先进的。不过，另一些人则争论，这种关于诺曼人的想象是一种原始的高尔夫俱乐部沙文主义注34，并称诺曼王朝时期的女人仍能订立遗嘱、签署契约、拥有土地、提起诉讼，在法律面前为自己辩护。一些人提出，这些关于女性地位的描述都是虚构出来的，是19世纪的女性主义者和反法兰西主义者们构建的，因他们当时根本无法对现实有所改变，只好寄思于古代。

在这场征服之外，有一个女人做出了突出的贡献，那就是威廉的妻子玛蒂尔达。她经营了许多修道院，收取大量的租金和供奉，伦敦为她的牲畜和林地提供原料，诺维奇地区每年献给她一匹小马。【130】

不过，诺曼人毫无疑问在某些方面是非常先进的。在威廉统治期间，死刑被取消，因为诺曼人不赞成这种刑罚，尽管他的儿子后来又恢复了它。违法犯罪的人通常被施以阉割或致盲的刑罚，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进步。［致盲是圣经中有重大意义的一项惩罚，在某种程度上国王是个非常虔诚的人，他非常执着于发下与眼睛有关的誓言，据说他还创造了这个短语：“你是瞎了吗”（damn your eyes）。］

诺曼征服也对骑士精神影响深远，诺曼的士兵准则在14世纪的英格兰达到了制高点，贵族囚犯在盎格鲁-撒克逊时期是会被判罚斩首之刑的，但诺曼的法则并不允许杀害或虐待他们。【131】在沃尔特奥夫之后，直到14世纪，英格兰的贵族没有一个被砍头的案例。骑士精神还包括对待女性的态度，不过，我们如今关于骑士精神的想象多半是后世的浪漫附会，来自绅士风范深入人心的维多利亚时代。在中世纪，随着时间的推移，女人和孩子在战争时期越来越显得无足轻重。

尽管威廉在位期间英格兰的农奴数量增加了，但他也的确在教会的压力下逐步废弃了奴隶制，这两种制度之间有巨大的差别。农奴尽管也没有人身自由，但比起奴隶而言，他们不会被无缘无故地杀死，而且由于他们被束缚在土地上，使得他们不会被迫与自己的家人分离。从奴隶制到农奴制的过渡，是历史的一大进步。

诺曼王朝的制度还有其他一些可取之处，比如给英格兰教会带来了大陆方面的影响。在威廉和意大利修道院院长兰弗朗克成为永久的朋友之后，威廉邀请他到英格兰代替斯蒂甘德出任坎特伯雷大主教，尽管兰弗朗克自己其实非常不情愿。他是那个时代最有智慧的人之一，同时也是最谦虚的人之一。他曾在诺曼底的贝克修道院（Bec Abbey）当了20年院长，得到了无数人的尊敬，尽管如此，他却拒绝了很多高阶职位的邀请，因为他就想待在修道院里。他要么是太圣洁，要么就是懒得去其他地方。教皇尼古拉斯二世和亚历山大二世都为他提供了一份教廷内的职位，他都拒绝了。1067年又拒绝了出任鲁昂大主教，这也是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但威廉给出的邀请却使他无法拒绝。在诺曼人的统治下，英格兰修道院数量大幅增加，威廉入主时这里的修道院数量才不过与大学和生产业的数量差不多，但从1066年的60所增加到了1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