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罗切斯特大围城——约翰王、巨塔石堡与王国的命运

们的第一反应是向上凝望屋顶，但是很快我们便大吃一惊，原来我们看到的只是塔楼的半壁空间——一道横墙将塔楼分为了两部分，倒也使整个塔楼变得更为坚固了。



图2-1　将罗切斯特城堡一分为二的巨大横隔墙。在大殿层，横隔墙分解成一根根的石柱，方便人们在塔楼的两部分之间自由穿行。

这种视角的另一个好处是，它让我们可以一眼望穿四层楼的景观，欣赏到它们共同的建筑特点。每一间主厅设有一座装饰华丽的巨大壁炉，壁炉的烟道逐渐没入厚厚的墙壁，与墙壁融为一体。同样，每一层都设有梳妆间（卫生间）。竖井从横隔墙中间穿过，纵贯全塔，每一层都可以使用。换言之，在这座建筑里，中央供暖、卫生间、“自来”水等满足物质享受的现代化生活设备一应俱全。和前翼楼的情况一样，这里的石雕工艺的品质表明，曾经这里的生活也无比奢华。华美的诺曼式弧形拱门，装点着波形的纹饰——看到这，我们便明白了，这便是曾经的一流宅邸。

然而，若要描绘出城堡鼎盛期的场景，还需要我们努力地发挥想象。尽管昔日的精致尚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但今天的罗切斯特塔的内部，就像是一座维多利亚时期的废弃工厂，给人一种阴郁、阴暗、颓败的氛围。在这一间间的房间里游走，在这曾吐着火舌的壁炉边伫立，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啊。也许通过罗切斯特塔与其他12世纪保存较完好的石塔对比，我们可略窥一斑。以赫丁汉堡为例，赫丁汉堡屹立在埃塞克斯郡的科恩河畔，建造时间几乎与罗切斯特城堡相同。赫丁汉堡的建造由奥布里• 德• 维尔（Aubrey de Vere）发起，大概始建于1141 年奥布里被擢升为牛津伯爵之后。它与肯特郡的罗切斯特城堡有很多共同的建筑特点。从外表看来，它规模较小，又没有前翼楼，因而雄伟感略有不足。但是，它建成时使用了大量昂贵的琢石，因而更为精致。石塔的内部陈列也略有不同，但是今天看来仍然可让人强烈地感受到12世纪石塔中的生活状态。

走进赫丁汉堡的主塔，就像回到了850年前。和罗切斯特城堡一样，这里的关键词就是奢华，无所不在的奢华。然而，不同的是，赫丁汉堡的砖石结构仍保存完好。尽管几百年来，城堡经历了几次劫难（最近的一次是在19世纪之初，驻扎在塔顶的士兵为了取暖，生了一堆火，收获的结果却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屋顶和地板皆有毁损，但是城堡的主人一直不忘修葺更换。因此，塔楼的内部保存得几乎完好无缺。在罗切斯特城堡，所有用来建造窗户、拱门和壁炉的软质石灰岩，要么已经被风雨侵蚀殆尽，要么被偷走用于其他建筑。但是，在赫丁汉堡，这些细节部分看似还像是昨日雕刻的一般。尽管遭遇过火灾，塔内的墙壁上，原先中世纪时粉刷的墙泥仍未剥落。如果凑近了看，我们依然能看到当初粉刷的痕迹。此外，仔细观察了整座建筑后，我们也逐渐开始理解了12世纪城堡主塔的实际用途。

有意思的是，对于认识像罗切斯特和赫丁汉这样的城堡，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是，它们的主人真正生活在城堡内的时间其实是非常短暂的。在12世纪，无论是国王还是贵族，他们总是不停地奔波在路上。亨利二世的侍臣之一布卢瓦的彼得（Peter of Blois）描述了国王的出访如何令其家庭麻烦不断的：

如果国王说他将在某个地方逗留一天，尤其当这种打算是由其传令官公开宣布时，那么他清晨早早动身时，一定会打乱所有的安排。你会看到，人们像疯了一样四处奔走，牵马的抽打驮马，赶马车的你推我挤——总之，一幅地狱般的场景会跃然纸上。另一方面，如果国王命令一早动身，那么他一定会改变主意。你可以想当然地认为，他会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这时，你会看到，驮马负了重物等在一旁，马车也准备就绪，侍臣打盹，小贩焦躁，人人满腹牢骚。

然而，令人意外的并不是亨利二世的不断出访，人们希望的只是他不要随意地更改行程。（“恕我直言，”彼得说，“我相信，实际上他就是乐于看到我们因他而疲于奔命。”）不但每一位中世纪的国王都喜欢到全国各地访问，而且大贵族，包括伯爵、主教和男爵也是如此。和国王一样，这些人的庄园遍布全国各地，他们也想定期遍访这些庄园。

他们这样做，原因有二。首先，作为地主，他们希望看到他们的属下将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不时地提醒他们的佃农，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其次，贵族家庭的经济需求迫使他们不得不四处走动。对于中世纪的贵族而言，他们的家庭非常庞大，其成员不仅包括领主、直系亲属和家仆，还包括林林总总的其他相关人员。首先是少数的几位骑士，他们一般比较年轻、有活力，作为家庭成员的一分子，他们会在领主外出骑马或狩猎时陪行。其次是常伴领主左右的众多秘书，他们不仅要履行宗教职责，也要为领主起草信笺或做记录（大多数贵族亦会读书识字，但是他们嫌弃笔墨脏手）。除此之外，还有厨师和车夫、猎人和放鹰者、马夫和女佣。总之，一位12或13世纪的领主出行时，会有多达50人侍奉左右。所有这些人都要吃喝，还要消耗其他东西，如燃料、蜡烛和衣物。在中世纪的经济条件下，当时的大集镇并不多，假如这些人长时间地待在一处，那这个地方不可能养活这么多人（当然，还有马匹），他们很快就会消耗完当地所有的食物。当时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举家出行，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吃完一处，再换下一处。所以，12世纪的领主很少会在同一个地方待数周以上，有时甚至待不数日，便继续出行。

当然，他们也不会在每一处庄园都建造一座城堡。国王是这个国家最大的领主，他的城堡遍布全国。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宫殿和狩猎山庄。大伯爵和最有权势的男爵也会在他们众多的庄园内建造两三座城堡。但是，对其他大多数贵族而言，他们只要能投入资源重点建造一座城堡，在其他各处庄园建有林木打造的宅邸，就心满意足了。当然，这些木造的宅邸也颇为豪华奢侈。所以，像赫丁汉和罗切斯特这样的城堡，它们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的。它们的主人及其家人，大多是出行在外，访问其他的庄园。他们不在时，会有一些骨干人员留在城堡内，管理城堡周边的土地，保卫城堡不受攻击。当然，他们的城堡遭受攻击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这些城堡的常驻人员中，最重要的是城堡的主管。主管负责城堡本身的建设。地位同样重要的还有领主庄园的管家。管家居住在城堡内，将城堡作为行政中心。管家的职责是管理主人的土地，包括进行庭审，惩戒佃农，从佃农那里收金，收租等。城堡主塔的二楼可用于庭审，同时它也是管家和主管住宿的地方。赫丁汉堡和罗切斯特城堡主塔的二楼的大厅设有配套的卫生间和大型的壁炉，不仅舒适，而且设备齐全。同时，它们也非常气派，供管家这样的高级职员在这里进行庭审，已是绰绰有余。

然而，当领主已经上路的消息传到城堡时，所有这些琐碎的事务都要被搁置一旁。如果城堡的主管走运，他的主人不像亨利二世那样反复无常，主人的来访也不会让他完全地措手不及。要么来访会事先安排好，要么领主家里会有侍从提前几天来到城堡，提醒主管做好一切准备。准备工作的重中之重是要确保食物充足。地窖必须检查，有些食物和饮品方便贮存，例如腌肉、奶酪和红酒可以保存几周或者几个月。但是，他们还要迅速地收集大量新鲜的食物以作为补充。鲜肉，尤其是鹿肉，要么是打猎所得，要么是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