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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罗切斯特大围城——约翰王、巨塔石堡与王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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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维京人在早前围攻城市时就已经使用这种策略了。这样做的目的是在城墙的地基下挖掘一个或多个地道,用木桩支撑住上方的土层,最后撤离后再烧掉这些木桩,造成城墙坍塌。但是,这种策略并非百试不爽。如果城墙建造在坚硬的岩石上,在下面挖掘地道可以说是毫无可能。如果城墙外设有护城河,或者地面下的土壤松软或有浸水,这同样不具备挖掘地道的条件。此外,即便挖掘的条件理想了,挖掘者本身的条件却和理想远远沾不上边:他们工作的环境阴暗、潮湿、危机四伏——如果他们头顶的土层突然塌陷,那么他们挖掘的地道也就成了自己的坟墓。

在和平的条件下挖掘地道尚且不易,在战争的环境中就更加危险了。毕竟,被围困的一方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断挖掘者的进程。在开始挖掘前,挖掘者竭力靠近拟定的挖掘地点时,便要想方设法躲避对方的箭林镞雨。为此,他们要借着“龟壳”或“猫”(一种有轮子的木头遮蓬,上面盖着浸水的动物毛皮,以防敌人的火攻)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前进。即便到了地下,挖掘者依然要面临被攻击的危险。罗马的作家提到过,曾有守城者用大水漫灌地道,淹死攻城的敌人。此外,守城者更常用的迎敌策略是和敌人对挖地道。这样做,要么是希望造成敌人地道的坍塌,要么是打算直接和敌人短兵相接,在地下赤手相搏。

约翰非常幸运,工程师向他汇报,罗切斯特周围的土壤环境适合挖掘地道,即便如此,这项任务也绝不轻松。尽管坎特伯雷的铁匠生产的所有十字镐已经送到了他们手中,这项行动也必定要持续数周。其中,挖掘者遇到坚固的石头地基时,任务还一度中止。这些石头地基并不属于城堡主塔或城墙,而是旧罗马时代罗切斯特市的城墙地基。他们只有绕过这段地基,才能继续挖掘。

对于困在城堡内的守卫者来说,这就是一场既痛苦又漫长的等待游戏。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尝试了上述任何一种先进的反攻策略——当然,除了在等挖掘者从地道中爬出来时,守城者用十字弓射杀他们。和对付投石机一样,守卫者只能寄希望于塔楼和地基的坚固程度。当然,如我们所知,它们也的确非常深且坚固:19世纪末,在对该城堡进行考古发掘工作时,发掘者都没能挖到城墙的地基底部。约翰若想挖到城堡主楼的正下方,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然而,最终,约翰手下的挖掘者们做到了。到11月25日,地道已经准备就绪。现在,这座成百上千吨的建筑仅靠着地道里的木桩支撑。同日,约翰派人给他忠心耿耿的仆人休伯特•德•伯格(Hubert de Burgh)送去一封信,信中写道:

“我们命令你送来40头做培根肉用的生猪。”当然,这不是用来犒劳辛苦的地道挖掘者的。即便他们都是像约翰那样的饕餮,也消耗不了那么多的火腿三明治。国王进一步解释道,他们需要的那种猪,是“油脂最厚、最不适合食用的猪”。原来,约翰需要的并不是食材,而是油料。他们需要用这些倒霉的动物,“点燃放置在罗切斯特主塔地基下的木桩”。

一旦地道挖好,里边便会塞满枯树枝、稻草等引火物,准备放一场大火。然而,关于猪油是如何被引进地道中的,这是争论的焦点。上一代的历史学家比较有想象力,他们设想,这40头壮猪被人在尾巴上绑了火把,是被活生生地赶进地道里的。遗憾的是,现代的军事专家认为这不大可能。即便对于约翰而言,活猪身上绑着火把四处乱窜,这种场面也太滑稽了。现在,人们一般认为,是猪被屠宰后,炼好猪油,随后把猪油倒进木桶里,再把木桶滚进地道中的。

接下来的场面,不管有没有伴随着猪的嚎叫声,都已经足够震撼,令人胆寒。他们把火把扔进地道中,地下深处,引燃物被点燃,猪油烧得噼里啪啦响。火苗开始吞噬浸满油脂的木桩。随着火势蔓延成一片火海,木桩也开始断裂。顷刻间,地道上方的土层开始塌陷,巨大的城堡主塔在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开裂了。最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城堡主塔的一角倒塌了。

尘土尚在飞扬,约翰的人马便已经从裂开的墙洞中冲进了城堡主塔。神奇的是,城堡内的人虽然刚刚经历了混乱与恐慌,却仍不忘顽强地抵抗。城堡主塔的东南一角已经沦为一片废墟,但是它巨大的横壁却依然屹立不倒。利用横壁的掩护,叛军孤注一掷,组成了最后一道防线。他们成功了。尽管国王的人马也努力了,但他们还是没能强行攻入城堡。

在围城之初,约翰曾公开地嘲讽过对手的斗志。

“我太了解他们了,”约翰曾如此唾弃道,“他们不足为患,更不值挂虑。”

现在,围城已经7周了,国王一定恨不得把自己当初的话给收回去吧。

虽然约翰使出了各种进攻手段,可最终还是饥饿迫使了叛军投降。到了这个地步,这些人在城堡主塔里是真的没有任何供给了。他们不得不沦落到以他们昂贵的战马为食。编年史作者巴恩韦尔说,这马肉“对于这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来说,实在难以下咽”。起初,守卫者试图减少损失,把“那些表面上与战争最不相关的人”放出去。例如,衰弱得已无战斗力的士兵,或者像秘书、铁匠这样的非战斗人员。不过,约翰可没心情接受这样的妥协。这些人走出来后,约翰便命令手下把他们的手、脚砍去。他这样做,是要威慑城堡里边的人,让他们赶快投降。最终,剩下的叛军也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只好放弃抵抗。非常巧合的是,这一天恰好是11月30日, 圣安德鲁日注34。围绕着这座城市的城堡的争夺,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

“在人们有生的记忆里,”编年史作者巴恩韦尔在结尾部分写道,“还没有哪一场围城战,攻城者会这样疯狂地紧逼,守城者会这样顽强地坚守。”

在付出这样漫长、高昂、惨痛的代价后,约翰明显已没有心情表现出任何的仁慈。据一位编年史家记载,为了庆祝胜利,国王打算将所有叛军绞死。以国王的性格,他并非做不出这种事。毕竟,人人皆知,国王每次占上风时,便会得意忘形。但是,还是这位编年史家所述,约翰的外籍雇佣军首领向他劝谏,哪怕是为了自身利益考虑,也应该表现得宽容一些。他强调,战争尚未结束,如果在随后的战斗中,被俘虏的是约翰自己或他的盟友呢?国王最好把敌人囚禁起来,而不是挑起一轮以牙还牙、你死我活的报复行动。谁敢说最后套在绞索上的,不会是自己的脖颈?

约翰真的需要自己的属下将这种利害关系解释给自己听吗?这值得怀疑。在13世纪初期,向战败的对手表现出仁慈,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自从1066年开始,骑士准则便制约着英格兰的战争。后来,这种准则渐渐变了味儿,例如脱下斗篷盖住水坑,或者让对手先出手。到了约翰的时代,骑士准则已经与上述变了味儿的准则毫不相干了。现在,它在本质上意味着政治杀戮成了一种禁忌。自然,这一准则并不适用于贵族以外的社会成员。在围城的最后阶段,当罗切斯特的叛军中“与战争较不相关”的人员在约翰的命令下被砍去手脚时,约翰已经对这一准则表达了最够的敬意。在叛军投降后,他再次遵守了准则,只绞死了一位叛军的十字弓手(这显然是为了惩罚他的背叛行为——这位出身卑微的十字弓手是在约翰的王室家庭中长大的)。骑士精神并非是对所有人的生命表示尊重,而是禁止上层阶级间的互相杀戮。它就是这样一种准则,它的逻辑基础正是建立在约翰的外籍雇佣军首领所阐明的自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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