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年战争——爱德华爵士、染血的城堡与美好时代

脸的地主，他一定遭受了沉重的损失。当然，在镇压东苏塞克斯的农民暴动中，他也一定非常积极。而且，和其他人一样，他可能也想到了，利用城堡可以向他地盘上的农民传递出正确的政治信息。但是，1385年，他想要建一座城堡，可能还有更为具体、私人的原因。爱德华的信息不是向下传递给农民们的，而是旨在向上传递给身居高位之人。截至1385年，爱德华也许已经大赚了一笔，但是他在持续崛起的过程中，也树立了一位强敌。这个人便是冈特的约翰（John of Gaunt）。

冈特的约翰是兰开斯特公爵。在英格兰的地主超级联盟中，他算是一位非常富有的贵族了。就凭这一点，他的势力便不可等闲视之。此外，他的名头也享誉海内外。作为国王爱德华三世的小儿子，他的血脉中流淌着皇室的血液。到了14 世纪70年代，他甚至还获得了自己的一顶王冠：他娶了西班牙的公主，有继承西班牙王位的资格。更重要的是，1377年，当他的父王驾崩、英格兰的王位传给了年轻的理查二世时，他成了王座背后的实际操纵者。当时的国王年仅10岁，作为国王的叔叔，王权便操纵在了他的手里。可以说，他是英格兰国内最位高权重之人。

简言之，他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招惹的人，爱德华• 达林里奇也一定深知这一点，当然，这是在动手招惹他之前。1372年，冈特的约翰在苏塞克斯郡获得了大面积的领地，并凭此成为包括爱德华• 达林里奇在内的众多苏塞克斯乡绅的领主。起初，这理应使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密，因为在第二年，达林里奇还奉公爵之命参加了一次臭名昭著的法国远征。可之后他们的关系却迅速地恶化了。同之前的领主不同，冈特的约翰在苏塞克斯郡非常严苛，他的下属官员在维护他们主子的权利方面也充满了热忱。爱德华• 达林里奇之前能够在该郡的东部崛起，正是因为他没有受到这种干预。现在，他却发现，他上升的途径被人堵死，他现有的权利也正遭受着侵犯。

此后，肆无忌惮的爱德华爵士开始利用胁迫的手段威逼公爵的代理人作出让步。起初，他貌似只是搞了一些小动作。1377年，他开始擅闯冈特的约翰的领地，故意在他的猎区里狩猎，盗猎他的小鹿。但这一策略收效甚微。于是，从14世纪80年代初开始，爱德华开始变本加厉。他与约翰冲突的最主要问题，是约翰在达林里奇领地的腹地恢复了私人法庭。在爱德华看来，这是对他个人权威的最大侵犯。1381年5月，他闯入了正在审案的法庭，夺走了地籍登记簿，逼迫公爵的管家发誓永远不再开庭审案。这一次，约翰再次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约翰有权有势，但他在苏塞克斯郡却并没有多少群众基础；作为一个搅局的外来者，如果约翰不这样做，那就是成全了爱德华爵士，让他成为当地的英雄、反抗强权的楷模。

到了1384年3月，双方的冲突也达到了顶点。爱德华•达林里奇卷入了一场打斗，并杀死了对方。受害者威廉•慕斯（William Mouse），是约翰在阿斯顿森林（Ashdown Forest）的副林务官。作为报复，约翰把爱德华爵士送到了法庭（正是因为法庭的记录保存了下来，我们今天才能获悉事情的经过）。公爵暗中操作，影响了陪审团的审判。对这种赤裸裸的公报私仇的行为，爱德华爵士作出了夸张但聪明的回应。在审判过程中，他两次怒摔铠甲的铁手套，一次是向控告人，一次是向一位证人挑战，要与他们决斗。爱德华爵士虽然否认了对他的指控，最后还是被判藐视法庭，并被苏塞克斯郡的郡长囚禁起来。

所以，我们发现1385年爱德华•达林里奇爵士在申请城堡建造许可前夕的处境便是即将面临牢狱之灾。虽然最后的监禁很短暂，但是对于一个想要混入上流社会的人而言，这始终是一种打击，令人愤恨不已。身体上，爱德华爵士可以在他与冈特的约翰的冲突中全身而退。但是，名誉上，他已经是遍体鳞伤了。

因此，针对1384年的这段经历，爱德华•达林里奇的反应很可能就是建造博迪亚姆城堡。通过建城堡这一妙计，他等于是对外声明，尽管在法庭上吃了败仗，但是他依然是苏塞克斯郡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在利用城堡做某种声明方面，爱德华爵士和他的先驱们别无二致。事实上，“征服者”威廉、奥布里•德•维尔、亨利二世和爱德华一世等几乎本书中的所有重要人物，他们都希望通过城堡对他们的权力、权威和立场作出某种宣示。然而，爱德华•达林里奇之辈和他们不同的是，他们身处和平年代，所以在建造城堡时并不需要担心城堡的实际功能如何。无论爱德华爵士心底多么渴望能和冈特的约翰直接打起来，但他也明白，公爵不会出带着攻城的机器出现在他的城堡外；投入大量的资金建造像波马利斯城堡、罗切斯特城堡和伦敦塔那样的大型防御设施，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浪费。他需要的只是建一座城堡，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博迪亚姆城堡显然满足了这一点。

爱德华爵士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建造城堡？把他与冈特的约翰的冲突作为其中的因素，这样解释非常诱人；这种说法，似乎也与我们所了解的爱德华爵士的处境不谋而合，也解释了他为什么最终会建造这样一座华而不实的城堡。然而，我们将爱德华爵士受审归结为建造博迪亚姆的主要原因，这样推测即便有误，他与冈特的约翰的故事仍然有助于我们理解博迪亚姆城堡的性质。

1385年，爱德华爵士虽然树有强敌，但是也结交有权贵。他与冈特的约翰剑拔弩张时，却在对着另一位大贵族摇头摆尾。这位大贵族就是阿伦德尔伯爵——理查德•菲茨•艾伦（Richard Fitz Alan）。达林里奇家族与菲茨• 艾伦家族的关系可以追溯到上一辈人：爱德华的父亲是上一任伯爵家的重要仆人。爱德华继续发扬了这一家族传统，从1376年理查德继任父亲的伯爵爵位开始，爱德华便频频为他效劳。与冈特的约翰一样，阿伦德尔伯爵也是位大地主。他不仅在英格兰南部，在威尔士与英格兰交界的地区也拥有大片土地。此外，他在路易斯、什拉瓦丁（Shrawardine）也拥有城堡，当然也包括阿伦德尔城堡本身。14世纪80年代，伯爵委托爱德华爵士掌管他在威尔士的田产。1385年，爱德华爵士陪同伯爵远征苏格兰。事实证明，无论是和平时期还是战时，爱德华爵士对阿伦德尔伯爵都不可或缺。

同样，伯爵对爱德华爵士也是如此。在爱德华爵士与冈特的约翰冲突时，阿伦德尔不可能直接插手干预。虽然伯爵非常富有，甚至可能富可敌国，但是他缺乏约翰的政治影响力，不可能像公爵那样对年轻的国王施加控制。但在爱德华被监禁不久后，约翰便离开英格兰，前往法兰西，为两国的和约进行谈判。约翰的离开，即为阿伦德尔伯爵提供了干预的机会。伯爵邀请国王在阿伦德尔城堡逗留。看来，很有可能他利用了这次机会，为他深陷囹圄的朋友私下求了情。很快，爱德华•达林里奇重获自由，恢复了他在苏塞克斯社会顶层的地位。

所以说，爱德华爵士似乎正是因为此背景，才躲过了一劫。他的自由不是因为证据的审查或案件的重审，而是完全归功于阿伦德尔伯爵的庇护。在14世纪，有朋友身居高位，你的道路便可以一帆风顺。第二年，在爱德华• 达林里奇开始建造博迪亚姆城堡时，他并不是为了抵御法兰西人而建一座强大的堡垒。同样，博迪亚姆城堡也不仅仅是他权力的象征，不是在面临农民和公爵的挑战时大胆的权利宣示，而是帮助他玩庇护人游戏的工具，是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