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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诺曼人的历史与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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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书的整个写作过程中,我们将“诺曼人(的)”既作为名词,又作为形容词,好像的确有什么“诺曼人(的)”可以计量,可以区分,可以构成一个诺曼人个体或特征的本质。这个概念在现代历史写作中一般被称为“诺曼学”(Normannitas)。这一趋势在那些历史综述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例如马乔里·奇布诺尔的著作《诺曼人》就是系列丛书《欧洲民族》中的一本。更早的历史作品,像D. C. 道格拉斯(D. C. Douglas)的《诺曼人的成就》(The Norman Achievement)和《诺曼人的命运》(The Norman Fate)等,是将他们定义成一个时期。最近的作品则把诺曼人根据主题分类讨论,而不是依照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历史事件(如英格兰征服或意大利南部殖民)进行创作,因此写作范围有所缩小。例如,戴维·克劳奇(David Crouch)的作品副标题是“一个王朝的历史”(The History of a Dynasty),内容主要聚焦于生活在诺曼底和英格兰的诺曼人。但最近对诺曼人进行比较研究的是弗朗索瓦·内沃(François Neveux)所著《简史》(Brief History),其书名说明此书内容直接针对诺曼人本身,不会扩展得很大。但考虑到他所描写的是发生在完全不同的地理环境中接近三个世纪的历史,所以应当还是具有很大的写作难度。1此外,正如本书自始至终强调的那样,“诺曼人”在不同环境中的经历大相径庭。任何对诺曼人身份或成为诺曼人的特征进行的讨论,都必须放在这样的背景中进行。

一些历史学家,其中以R. H. C. 戴维斯(R. H. C. Davis)为代表,提出了非常激进的观点,他认为诺曼人特性,或至少关于诺曼人具有相同特征的想法,都是一种“神话”,完全是编年史家,尤其是12世纪的奥德里克·维塔利斯所杜撰出来的一种说法。在戴维斯看来,诺曼人不是一个独立的民族,因为他们缺乏共同的种族来源或自己特有的语言,而过去编年史家们强调的只是他们在历史上的行为,而不是任何可归结为诺曼族群的遗传因素。2但这种观点被格雷厄姆·劳德撰文进行了驳斥。通过考察11世纪从杜多开始的历史作家,劳德清楚地发现诺曼人具有很强的意识,他们认为自己是一个独立的民族。3但这种身份感或意识持续了多长的时间则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哈斯金斯在20世纪早期写作的时候,着重指出同化作用(assimilation)是诺曼人身上的一个关键特征。4随着这样的逻辑思路进行推理,结论就是诺曼人的“成功”就代表着他们作为一个独立的民族被同化,即会从历史上消失,而这一观点在1995年受到卡桑德拉·波茨(Cassandra Potts)的响应;此外,在BBC播出的关于诺曼人的纪录片中,罗伯特·巴特利特(Robert Bartlett)也持这样的观点。5诺曼人同其他社会的接触导致像于格·托马斯(Hugh Thomas)这样的历史学家以及像劳拉·阿西娅(Laura Ashe)这样的文学作家认为:诺曼人以牺牲自身特征为代价,逐渐形成了一种英格兰身份。6相反,埃米莉·阿尔布认为,诺曼人故意摒弃任何和“诺曼学”相关的想法,因为历史上出现的关于欺诈和背叛的故事凸显了诺曼人狂暴粗野的性格,而这种联想让人不安。7当然,所有这些都是人们在现代根据族群划分的范式,而对诺曼人这种复杂现象进行的种种研究和阐释。

要了解研究整个欧洲范围内诺曼人身份特性问题所具有的难度,首先有必要讨论一下伊本·埃尔-阿提尔(Ibn al-Athir)对西西里王国的罗杰二世的一段描述:

国王沿用穆斯林统治者的那套做法,配有骑马的随从、管家、卫兵、保镖和其他一干人等。因此他打破了法兰克人的习俗,因为法兰克人不习惯这样的方式。他建立了一个投诉法庭,即穆斯林皇家迪万,在这个法庭上,那些感觉蒙受冤屈的穆斯林们可以进行申诉,而国王会让他们得到公正待遇,即使这意味着要惩罚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尊重穆斯林,把他们当作自己的朋友,不让法兰克人欺负他们,因此赢得了穆斯林的爱戴。8

现代史书认为是罗杰二世建立了西西里的“诺曼”王国。得出这个结论主要是因为他是西西里岛征服者罗杰的儿子,也是欧特维尔的坦克雷德的孙子。从这个意义上讲,罗杰二世是西西里岛的第二代移民,这样他离欧特维尔的起源也就不是那么遥远。但是在这段文字中,他居然被描写成“打破了法兰克人的习俗”。伊本·埃尔-阿提尔使用的这个名词“法兰克人”(Franks),在阿拉伯语中通常指西欧人,而不是指诺曼人,因为在12世纪晚期,“诺曼人”这种说法在地中海地区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在罗杰废弃法兰克习俗而采用基于法蒂玛王朝的做法时,“征服者”威廉的孙辈——玛蒂尔达王后和斯蒂芬——正在为争夺英格兰王位展开一场血腥而持久的内战。众多的战役中有一场是1138年在斯坦达德(Standard)发生的,交战的一方是斯蒂芬和他的盎格鲁-诺曼盟友,另一方是支持玛蒂尔达的苏格兰国王戴维的军队。埃尔雷德,是里沃兹(Rievaulx)的西多会修道院院长,他用韵文体记载了这场战事,其中包括一段冗长的作战动员词,告诫斯蒂芬的部队要仿效他们著名的维京祖先们的事迹:

当上帝把胜利作为奖赏赐予我们时,为何我们还要对胜利感到绝望?难道我们的祖先不是在人数更少的情况下攻入高卢,并将它连同高卢人民一起彻底征服?多少次他们曾打垮法兰克人的军队?多少次凯尔特人、安茹人和阿基坦人带回了以少胜多的消息?事实上我们和我们的祖先都曾在短时间内征服这座岛屿,虽然连战无不胜的尤里乌斯(恺撒)都觉得它难以攻克……

我们已经用我们自己的双眼见证,法兰西国王和他带领的整个军队在我们面前落荒而逃,他们最优秀的贵族被我们俘虏,有些被赎回,有些戴着镣铐被释放回去,还有一些则身陷囹圄。如果不是你们这些诺曼人,那又是谁征服了阿普利亚、西西里岛和卡拉布里亚?9

这是两段几乎同时记载的文字,都是针对我们所称的“诺曼人”,但对他们行为举止的描述方式大相径庭,这也从中反映了现代历史学家使用这种字眼来概括他们各种各样复杂经历时会遇到的困难。例如,历史学家们像我们在本书中的做法一样,一直使用“诺曼(的、人)”来指代西西里王国,虽然梅特卡夫和奥德菲尔德两人都曾指出这种做法不太谨慎。10另一方面,罗杰废弃了很多被视为是法兰克习俗的做法,而在英格兰的诺曼人后裔却和意大利的同胞建立起直接联系。显然,“诺曼(人、的)”这种说法本身值得商榷。因此,如果要理解史书描写有关这些人群的悠久传统,就需要对这种说法提供进一步的解释。而要这么做,就很有必要回到史料中去,从中世纪作家理解诺曼人或他们判断诺曼人特征的角度,来讨论这个话题。我们将考察几个关键的领域:诺曼人与斯堪的纳维亚之间的联系;诺曼底本身的重要性;以及诺曼人的特征、行为、举止和血统(家族联系)。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思考成为诺曼人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样的思路是否能够涵盖社会中的所有诺曼人群,或者这个思路本身就具有很大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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