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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控动物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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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豹,能够获得这一地位的原因是,在一次捕鹿活动中,纳詹曾越过一段25码长的峡谷将猎物扑倒。目睹了这一景象的朝臣都感到十分惊讶,不禁为之喝彩。为了纪念这只猎豹的功绩,每当它进入宫廷或狩猎场时,都会响起特殊的鼓声。[132]莫卧儿帝国的皇帝就像宣传自己的狩猎功绩一样,宣传自己猎豹的成功;在皇室宫帐中,也悬挂着描绘猎豹功绩的画作。[133]

然而,这种模式不仅仅确立了自然界中的等级制度,或是将统治者描绘为动物能力的可靠评价者;它还促使统治者能够调和野生动物与驯化动物之间的关系,协调和处理自然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在中世纪波斯语版本的亚历山大罗曼司中,这种重要的君王责任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在这部罗曼司中,古代印度神话中的统治者普鲁斯(Porus)曾下令,“将大象和狮子置于”都城的中心广场。[134]真正的国王——也就是国王的典范——可以将野生自然纳入人类文明的正中心,把自然列入阶级序列中,并将其驯服。在这一点上,奥朗则布的做法略有不同,但非常有效。据马努西目击称,皇帝“为了证实自己的公正和宣传自己的功绩,每天都会派一头凶猛的狮子穿过[首都的]主广场,陪在狮子身边的,则是一头自出生后便一起长大的山羊。此举是为了表明,皇帝的决议是公正而平等的,不带有任何的偏移。这种活动会在朝内进行,臣民也可以知悉皇帝的公正”。[135]这一活动不仅象征了君主的公正处事与一视同仁,也同时有力地展现了统治者对野兽的控制力——因为在秩序和和谐面前,山羊必须压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本能,而狮子也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正如安德鲁斯(Andrews)指出,奥朗则布总是与各种不同的动物一起出行,目的是展现自己像古时的所罗门一样,具有控制食肉动物(dad)与食草动物(dam)的能力。[136]实际上,这种做法具有非常悠久的历史。在亚历山大大帝征服巴比伦时,当地长官曾前来献上(已被束缚住的)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此举也意味着他已经承认,阿契美尼德王朝对自然力量的控制权已经被传递给另外的人了。[137]

更为基本的展现来自于土库曼的白羊王朝统治者乌宗·哈桑(Uzun Ḥasan,公元1453~1478年在位)。乌宗把栓有锁链的野狼带至都城的广场上,之后在围观者面前将其放出;与此同时,国王的侍臣已经经过了特殊的训练,还配有相应装备,以控制狼群和防止其造成大规模的伤害。[138]这里传达出的信息稍有不同,即人们不能忘记自然是一种需要皇室束缚的威胁,这一点也是近代早期的东南亚地区宫廷举行象虎之间角斗的目的。在这些角斗活动中,驯服而经过训练的大象象征了秩序与王权,而老虎则象征了不可控制和反叛。在这些活动中,老虎一般都或多或少身有残疾,因此大象——国王的手下——必然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如果大象未能提供一场好的表演,那么它的驯象师则会因给国王蒙羞而遭到严厉的惩罚。换言之,角斗活动的关键是老虎必须要被杀死。[139]

皇帝对动物的关注及其对动物行为的掌控,直接关系到宇宙王权(cosmic kingship)的概念。欧洲模式的多种形式的宇宙王权——或者称神权君主制(divine right monarchy)——直至晚近才出现在世界各地,如大洋洲、欧亚大陆、非洲和美洲等地,也就是各个时期中有复杂型社会和政体出现的地方。诚然,在分布范围与持续时间方面,多种形式的宇宙王权是全球历史范围内最为成功的政治意识形态体系。宇宙王权的政治基础认为,某一个特定的统治者或统治家族拥有更大的宇宙或宗教框架中的部分力量;反过来说,这样的统治者能够与超验力量沟通,并对之造成影响。问题在于,这种假定的影响力如何才能施用并取信于人?自然界的基本力量——如风、雨或地壳变动——只能通过祈祷、祭祀与巫术等仪式与之交流。然而,动物却是一个不同的议题:人们可以控制、威慑、驯服、训练甚至杀死动物。因此,动物在很多时候经常会成为自然的替身,被用于塑造、展示和记录统治者与宇宙的联系、影响以及相关责任。非常矛盾的是,最容易控制和看管的动物,恰恰是体积最为庞大的大象和被认为是最强大的动物杀手与英雄猎物的狮子;与之相反,小型的动物,如兔子和昆虫等,更不用说还有微生物,反而不仅造成了更多的损害,而且要更难以控制。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现代政权曾成功地消灭啮齿动物,但是有很多国家将大型食肉动物逼至灭绝,或成功地控制其数目。[140]

古代的国王与现代的政治家一样,都是量力而行,表现关怀之心,倾向于用短期结果来解决问题,规避那些长期的、开放的或是没有明显解决策略的问题。这种倾向在亚述语版本的《吉尔伽美什史诗》的一段文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比起大洪水,

还是关注那只出现的威胁人类的狮子吧!

比起大洪水,

还是关注那只出现的威胁人类的野狼吧![141]

这段悲叹中所表达的政治意味十分明显:暴雨无法被平息,但是给人们造成麻烦的野兽却可以被捕获。

* * *

[1] Tuite,Kevin 1998 “Evidence for Prehistoric Links between the Caucasus and Central Asia:The Case of the Burushos.” In Mair 1998 1:452-60.

[2] Bivar,A.D.H. 1969 Catalogue of Western Asiatic Seals in the British Museum:Stamp Seals. Vol. 2,The Sassanian Dynasty. London:British Museum.26-27,and Klingender,F. D. 1971 Animals in Art and Thought to the End of the Middle Ages. Ed. Evelyn Antal and John Harthan. Cambridge,Mass.:MIT Press.450-61.

[3] 《五卷书》(Pañchatantra)是梵文写成的古印度故事集,最早可能产生于公元前l世纪。全书分为五卷,故此得名。

[4] Cowen,Jill Sanchia 1989 Kalila wa Dimna:An Animal Allegory of the Mongol Court.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3-6 and 9-11,and Qazvīnī,TG Qazvīnī,Ḥamd-Allah Mustawfī. The Ta’rīkh-i guzīdah or Select History. Trans. Edward G.Browne. Leiden:E.J.Brill and London:Luzac,1913.233-34.

[5] Abū’l Faẓl,AA Abū’l Faẓl. The Akbār-ī Tr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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