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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棉纺工业资方代理人联谊会文娱室的门上,贴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
今日休息
暂停开放
但是门并没有下锁,那两间文娱室静悄悄的,鸦雀无声,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右边那间陈放着运动器具,显得有些冷落。可是浴室隔壁那间休息室里却不断传出细碎的谈话声和恣情的欢笑声。
马慕韩简单地谈了这次北京全国政协会议的观感,端起一杯咖啡喝了两口,坐在当中的长沙发上舒徐地喘了一口气。
江菊霞的眼光里充满了无限的羡慕,笑着说:
“慕韩兄真幸福,和毛主席一起吃饭,还谈了这么久!”“大姐不要吃醋,你把大新印染厂办好,大大的扩充一下,那时你可以代表上海工商界到北京出席政协会议,也可以到颐年堂和毛主席一道吃饭。当然,我们也要请你到这间密室里来传达传达。诸位明公赞成吗?”
冯永祥说完了,向在座的各位拱拱手。潘宏福举起两只手来说:
“我双手赞成!”
徐义德和金懋廉也凑趣地表示赞成。唐仲笙坐在最下边的单人沙发里挺起腰来,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才说:“那不仅是上海工商界的光荣,也是上海妇女界的光荣!”
“这和妇女界毫无关系。我们江大姐从来不代表妇女界的。上海妇联要选她当委员,她坚决不当。她是妇女界的男子汉,”说到这里,冯永祥见江菊霞的眼光转到他身上,他马上改口说:“可又是我们男子汉当中的妇女,她的能力比我们哪个男的都强。”
“阿永尽喜欢瞎嚼蛆。我哪能和在座各位比!大新印染厂也不是我办的。我这个副经理是挂名的,不过领一份干薪罢了。我的头寸不够,怎么能代表上海工商界到北京开会呢?更别说到中南海见毛主席了。阿永,让我多活两年好不好?别把我折死啦。”
“只要阎王老子答应,我让你活八百岁!”
“少和我开玩笑,我就感恩不浅了。”
潘宏福对江菊霞说:
“那么,赶快谢恩吧……”
这次全国政协常委扩大会议本来也请潘信诚出席的,他因为身体不好,没有去。史步云和马慕韩回来以前,他也听到一些传闻,非常震动,觉得共产党真厉害,抗美援朝一结束,就动私营企业的脑筋了,叫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一改过去闭门养病的办法,叫潘宏福出来走动走动,领领行情。今天马慕韩约少数人在联谊会聚聚,他就亲自出马了。马慕韩刚才谈的许多大事,他正想弄弄清楚,不料给冯永祥和江菊霞岔开,心里已经很不满意了,觉得这些年青人无产无业,遇到这样大事,还是这么轻浮,实在看不顺眼。但冯永祥是工商界的红人,不能得罪,他只好半闭上眼睛,耐心地摆只耳朵给他。潘宏福不识相,也在瞎起哄,潘信诚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没有再往下说。潘信诚接下去说:
“年纪大了,记忆力也衰退了,我不记得共同纲领上关于国家资本主义怎么写的了。”
马慕韩刚才谈了点把钟,有点疲乏了。他想休息一会,指着坐在下面的唐仲笙说:
“仲笙兄对共同纲领很有研究,可以倒背如流。你给信老说说。”
“记得共同纲领第三十一条是这样写的:国家资本与私人资本合作的经济为国家资本主义性质的经济。在必要和可能的条件下,应鼓励私人资本向国家资本主义方向发展……,现在中共进一步提出社会主义改造问题,认为国家资本主义是引导私营企业走上社会主义的必经之路,并且放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里。……”
潘信诚插上去对马慕韩说:
“你把总路线那一段再念给大家听听。”
马慕韩打开笔记本,一句一句慢慢念道:
“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起,到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为止,这是一个过渡时期。在这过渡时期中的总路线和总任务,是要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基本上实现国家工业化和对农业、手工业及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
“这和共同纲领上说法不一样啊!我记得共同纲领里就没有社会主义这四个字呀!”
“共同纲领上是没有社会主义这四个字,可是在政协第一次会议上,中共说过我们国家属于社会主义性质,国家资本主义性质的经济是明文规定的。现在中共说通过国家资本主义走上社会主义的道路,也不能说于法无据。”
“共同纲领简直是刘伯温的推背图,”徐义德说,“要啥有啥。”
“不能说共同纲领是推背图。共同纲领是我们各民主党派讨论提出的,有的地方还根据我们的意思修改了的。通过的辰光,我们也举了手。”宋其文和马慕韩坐在一张长沙发上,他舒适地靠在沙发上,说,“只要共同纲领上有,我们不好反对。”
徐义德赶快声明:
“共同纲领是国家大法。宪法没有颁布以前,也就是我们国家的临时宪法。谁敢反对?我不过说,共同纲领写的实在巧妙。我们工商界学习共同纲领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三十一条也看过多少遍了,可是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一条注定了工商界的命运,要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哩!”
宋其文立刻把话收回来:
“我不是说你要反对。”
“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还是造化,要是进行社会主义革命,我们就完了。”
柳惠光无事就蹲在利华药房的楼上小心经营他的西药业,史步云和马慕韩上了北京,他更少出来和工商界朋友碰头。今天听了马慕韩的一席话,他忐忑不安,惦记利华的前途。听到唐仲笙这么一说,他的根根神经都紧张起来了。他问唐仲笙:
“这是啥意思?”
“周总理在总结里不是说:过渡时期就是社会主义改造时期,各方面都要改造。可见得不单是我们资本主义工商业要改造,其他方面也要改造。”
“这么说,我们是改造的对象,不是革命的对象了。”江菊霞说。
“江大姐说的一点也不错。”唐仲笙继续发挥地的自以为是的见解,娓娓而谈,“我们民族资产阶级还是四大阶级之一,是革命的动力之一,在民主革命中出过力量,在社会主义建设中也有贡献,不然,国旗上为什么也有我们一颗星呢?”
马慕韩给唐仲笙的话做了补充:
“过渡时期的改造,还不是最后的改造,现在并不取消私人资本主义所有制,只是节制资本,是不完全的资本主义,不让它自己泛滥,投机倒把罢了。”
“社会主义改造实质上就是社会主义革命。”冯永祥想到赵治国那封信后,到处奔走,把消息透露给几个工商界上层代表人物,同时又四处探听消息。他像是突然悬在半空中,头不着天,脚不着地,深深感到无依无靠了。只要民族资产阶级存在一天,民族资产阶级离不了他,有事要经过他和政府沟通。而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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