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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需要他反映一些工商界的思想情况,做一些说服一类的工作。民族资产阶级不存在,他就失去了发展的前途。他衷心地希望社会主义迟一点到来,但社会主义却像是海上的巨浪,从远方滚滚而来。他感到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只有民族资产阶级团结起来,或许可以推迟滔天的巨浪迟一点慢一点到来。他说:“我们不能把问题看的太天真了。社会主义革命的对象是谁?当然是民族资产阶级。动力是工人阶级。既然要革民族资产阶级的命,统一战线里当然没有民族资产阶级了,还讲啥团结呢?”

  潘信诚认为他认识冯永祥以来,这回算是讲了一次正经话。他微微点了点头。金懋廉也觉得冯永祥比唐仲笙究竟高明,看问题深刻的多了。他说:

  “这样在道理上就说透彻了。”

  唐仲笙不以为然,他摇头说:

  “问题还不是那么简单。统一战线还是包括民族资产阶级的,这次政协会议不是请工商界代表参加了吗?不要忘记我们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还参加政府工作哩!周总理也说了:阶级消灭,个人存在。虽然也可以说是革命,却和一般革命又大不相同:所以叫做改造。”

  江菊霞说:

  “这是不流血的革命。”

  柳惠光听到“革命”两个字就有点胆颤心惊,他说:“不流血革命?我看是理发店刮脸,动不得,一动就流血。

  我们只有服从,不能反对。”

  唐仲笙接上去说:

  “所以叫做和平过渡。”

  “我们在北京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无痛分娩法。”马慕韩笑着说。

  “无痛分娩法?”潘信诚意味深长地微微笑了笑,说,“这名字叫得好稀奇!”

  徐义德听了马慕韩和大家的谈论,心渐渐安定一些了。他发觉那天约梅佐贤和家里人一同商量布置,未免有点孟浪,没有查一下共同纲领第三十一条,就轻举妄动,弄得全家不安,幸好工商界的朋友不知道,特别是史步云和马慕韩他们及时回到上海,他设想去香港的事还没有申请。不然的话,他就要贻笑于工商界和政府首长了。但是仍然要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却是美中不足。他听马慕韩的口气,察觉他非常得意上北京见了毛主席,有意无意之中在说服工商界。他的企业不是亲手创造,不过托庇先人的余荫,自然没啥痛惜,说不定还在中央首长面前打了包票,一心想做工商界带头的骨干分子。他见潘信诚流露不满意的情绪,便火上加油:

  “无痛分娩法吗?恐怕只是站在产妇旁边的护士不痛,据我了解,没有一个产妇分娩辰光不痛的。”

  “痛不痛,问我们江大姐就知道了。”冯永祥给唐仲笙一解释,觉得自己说法太绝对了,站不住脚,正愁没法岔开,徐义德的话给他一个机会脱开去。

  “我也不是产科医生,我哪能晓得?”

  “在座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发言,你说,痛啵?”

  “阿永又拿我开玩笑了,在座许多老老,你不问,问到我头上,真是奇怪。”

  “老老各方面的经验都比你丰富,但是,有一件事却无论如何不能和你相比:老老没有生过孩子。”

  大家哄堂大笑,连潘信诚听后也是笑声不迭。江菊霞脸红红的,含羞地说:

  “亏你想的到。”

  她只生过一个女儿,如今在念初中。她和前夫离婚以后,没有再结过婚。她经常忘记自己是个女的,这次又让冯永祥钻了空子。等笑声消逝,休息室里又静下来了,她往下说:

  “分娩总是痛的。”

  “还是江大姐有经验。”潘信诚暗中看了马慕韩一眼。

  “无痛分娩法,不过是说的好听。我们是小偷进衙门:没理。”徐义德心里想起了朱暮堂,说,“不杀头,已经是上上大吉。惠光说的对:我们只有服从,不能反对。”

  “这话也不尽然。这次中央首长讲了,私营企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要有三个条件:需要、可能和自愿。中央首长特别强调要自愿,民主阶级内部的事,要根据自愿的原则办事,而不是强制。德公。”

  “慕韩兄这话很重要,不管有没有需要与可能,资本家不自愿,政府就对你没有办法,不能强制。关键还是在我们自己。老实说,自己办的企业,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动交出来的。”

  冯永祥对大家巡视了一下,说,“你们说,是啵?”

  潘信诚接过去说:

  “只有自己养的儿子,自己才晓得艰难。私营企业,哪一家不是从小厂扩充到大厂,由一个厂发展到几个厂,办个厂要花去不少心血。赚了钱,还是投入企业再生产,总希望企业一天天发展。现在要社会主义改造,怎么会自愿呢?现在做资本家,肚皮里龌龊,不要隐瞒,有话自己老老实实说出来,也不要做别人的蛔虫。”

  冯永祥说:

  “信老这话十分中肯,工商界究竟是工商界,不要以先进代替落后。”

  “自愿这一条很好。”柳惠光稍为放心一点了,说,“实行总路线要逐步地来,软搭搭,这个最适合我们的口味了。”

  柳惠光说完了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对大家说:

  “喝点咖啡提提神,再不喝要凉了。”

  大家都端起了杯子。休息室的空气顿时和缓一些了,有了“自愿”这一条,大家松了一口气。徐义德皱着眉头,绷着脸,没有喝咖啡。等大家把杯子放下,他说:

  “有了需要与可能,不自愿恐怕也要自愿了。”

  接着他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把刚刚松弛了的心弦又绷得紧紧的了。柳惠光正要拿杯子再喝一点咖啡,听了徐义德的叹息声,他的手在半路上停下来了,自己也唉声叹气。

  马慕韩听了潘信诚的训词,当时吞下去了,没有还手。他并不隐瞒肚皮里的龌龊,也没有意思要做上海工商界的蛔虫。潘信诚和他父亲是好朋友,在潘信诚面前他是晚辈。要是别人讲这些话,他当时一定会跳得三丈高。但这是信老说的,除了收下,他有啥办法呢?徐义德的叹息,给他送上来一个由头。他说:

  “德公,对国家资本主义也不必那么紧张。国家资本主义并不就是国家的资本,是国家资本与私人资本合作的经济,私人资本主义所有制也没有取消。国家资本主义工业方面的形式是:高级,公私合营;中级,加工定货;低级,国家大部收购。拿我们棉纺业来说,大多数是加工定货的,只有少数厂是自纺的,实际上我们棉纺业大部分已经是国家资本主义性质的经济了,不过是中级形式罢了。至于要不要向高级形式发展,那是各个厂自己的事,政府都不强制,工商界更没有哪个人敢强制别人向国家资本主义发展。就是高级形式‘公私合营’也没有啥可怕,不信,可以问问懋廉兄。”

  马慕韩一提,徐义德才想起上海私营银行,钱庄已经合营很久了,而金懋廉是合营企业和私方副总经理,刚才给冯永祥吵吵嚷嚷,竟然忘记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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