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吐蕃和葛逻禄的统治

在中亚东部的两个游牧政权（吐蕃和葛逻禄）中，由于吐蕃离中国中原王朝最近，中国史书对它的记载比葛逻禄详细一些。

吐蕃王朝从7世纪持续向外扩张，到8世纪中叶以后，逐渐夺取了唐朝在中亚东部的属地，统有东抵陇西、西至葱岭以西（包括大小勃律、拔汗那），东南达南诏，北至安西、北庭的辽阔疆域。如何统治如此广袤的疆域，对以游牧为主要经济形态的吐蕃来说是一个困难的事。吐蕃不可能在每一个地区都直接实施统治和屯扎军队，于是，吐蕃也采取了唐朝羁縻统治的方式，通过册封附蕃各地首领，使他们在政治上承认吐蕃的宗主权，在经济上向吐蕃纳贡或扶助吐蕃在当地的收税官。

吐蕃在噶尔家族专国时期（649—698）开始以羁縻方式对待归顺政权或征服政权，如西突厥首领归附吐蕃之后，吐蕃先后扶立附蕃西突厥首领阿悉吉·都曼，扶持附蕃阿史那都支为西突厥十姓可汗（662—679年在位），693年，阿史那俀子逃亡吐蕃，吐蕃拜他为西突厥可汗，此后又扶立了阿史那仆罗、阿悉结薄露（阿史那拔布）等人，依靠他们统治着西突厥十姓部落。790年，吐蕃攻唐朝北庭，突厥沙陀部因助吐蕃有功，其首领被封为军大论（Blon ched po），大论在吐蕃王朝中原来只封给王族高官。有学者认为，安史之乱以后，天山北麓的真正主宰葛逻禄始终称叶护而不称可汗，就是为了保持对吐蕃名义上的臣属关系。

在扶持当地贵族统治之时，吐蕃在占领区置军事行政区或军镇（Khrom），由中央派遣具有“尚”、“论”等头衔的高级军事大员担任军事行政区或军镇的长官德论（Bde blon，意为“福相”），统管该区的军事、民政等事务。按唐朝建制的概念，吐蕃的军镇相当于唐朝设置于边区的节度，因此，史家将吐蕃在军事行政区设置的长官德论记为节度使。吐蕃在占领区共设置了五位德论。安史之乱以前，吐蕃在青海地区设置了一位德论负责管理该地区的军政事务；以后又在剑南道至南诏境设置了一位德论；762年，吐蕃攻下陇右，在陇右道设置了一位德论，唐朝名为吐蕃东道节度使 132；此后，吐蕃在河西道和新疆至帕米尔地区分别设置了德论，唐朝名为吐蕃北道节度使和西道节度使。在五道中，东道节度使最重要，吐蕃常以大尚论兼任东道节度使，称东军宰相大论。吐蕃节度使除了军事政治方面的职责外，还对买卖人口、马牛等牲畜进行登记，由官府颁发证明文件，加强对奴婢及马牛等牲畜的管理。

在节度使之下，吐蕃设置了负责公文起草和收发的官员，据P. T. 1089《吐蕃官吏申请状》记载：姑臧（凉州）节度使衙署内有机密大书记（Gsang gi yi ge ched po）、机密使者（Gsang gi pho nya）、机密小书记（Gsang gi yi ge pa chung）、机密中书记（Gsang gi yi ge pa vbring p）、机密（情报）收集官与传递官（Gsang gi rub ma pa dang vgyed ma pav）、机密书记小官（Gsang gi yi ge pa phra mo）等官员。 133

吐蕃在占领区筑城堡驻军队。据《世界境域志》第26章“关于河中诸边境地区及其城镇”记载：“哈姆达德（Khamdadh），此地有瓦罕人的偶像寺。其中发现了少数吐蕃人。寺左边有一个城堡，为吐蕃人所占据。” 134哈姆达德是今阿富汗瓦汗地区有名的村庄昏驮多（Kandud），本节中所述的城堡故址在该村对面。吐蕃在占领区驻军的情况还可以从吐火罗国叶护上表唐朝的奏章中了解到。吐蕃在朅师国驻军，对邻国吐火罗国造成了威胁，749年，吐火罗国叶护失里盲伽罗遣使来朝，献表说：“臣邻境有一胡，号曰朅师，居在深山，恃其险阻，违背圣化，亲辅吐蕃，知勃律地狭人稠，无多田种，镇军在彼，粮食不充，于箇失密市易盐米，然得支济，商旅来往，皆著朅师国过，其王遂受吐蕃货求，于国内置吐蕃城堡，捉勃律要路……” 135

以武力为后盾，吐蕃在占领区征收人头税。据《世界境域志》记载：“其王称为吐蕃可汗，拥有大量军队和武器。……（兰朗）居民住在帐篷中，其财产为绵羊。吐蕃可汗向他们征收人头税以代地税。……N. ZVĀN是吐蕃一个富足的地方，物产很多。该地有一部落，名叫玛域（Mayūl），吐蕃诸王皆出自此部。” 136关于“征收人头税以代地税”之说，有藏、中文史料可作辅证，《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中《大事纪年》称之为“大料集”，如“虎年（702）……征孙波茹‘大料集’”；“鸡年（709）……征调腰茹牧户‘大料集’”。137

为了传递军情和加强统治，吐蕃在向外扩张的过程中逐渐建立了蛛网式的驿传系统。在赤岭会盟之时（730），“吐蕃又请交马于赤岭” 138，交马即换马，即使臣入对方国境，马匹由对方供应。可见，吐蕃在较早时期已有驿传存在。8世纪下半叶（安史之乱以后），吐蕃的驿传制度开始完备。

从中央到地方的驿传系统最初设置了两道，即从都城逻些经柴达木盆地，翻越祁连山至沙州，以及从逻些到于阗。从于阗到中亚东北部的驿站情况未见记载，但吐蕃人记载了从于阗到鄯善的驿站情况。据新疆出土的《吐蕃简牍综录》第144号记载，从和阗（于阗）往鄯善驿站传：“增加斥侯之木牍急速递送，不得延误，若耽误或不送，将从严处罚。”第266号：“从和阗驿站发给鄯善安本书信，一天一夜要行五个驿站，此木牍速送往高齐巴，若有误，依法惩办。” 139由此可见，驿站制度是比较严密的。

此外，吐蕃在占领区设有笼区，笼区内有笼馆，笼馆的职责是保证驿传和军需供应，在笼馆内有农田和打禾场地以供养笼馆。笼区的最高长官为笼官，据敦煌博物馆藏吐蕃驿传文书记载，笼官是吐蕃封给被征服地区因驿传、军需供应而设置的笼区的武官官衔。140笼官之下有驿丞（Tshugs pon）、书吏（Yi ge pa）、信使护送者（Skyal ma）等人员，负责派专人护送信使和加盖印章，对未如期到达者给予惩处。141信使，或者说驿骑在汉文史籍中称“飞鸟使”，《新唐书》记：“（徐舍人）语方已，会飞鸟使至，召其军还，遂引去。飞鸟，犹传骑也。” 142飞鸟使得名于信使传递的德论会议文告印有飞鸟图案。据新疆出土文书兰xxviii, 0036号记载：吐蕃信使除传递信件外还要押解犯人和运送物品，笼馆有责任进行协助。 143此外，驿站中还设置了马官（Chibsd pon）。据《贤者喜宴》记载，松赞干布在统一吐蕃本部以后，设置马官戚本，马官司派遣马差、为王出行做先导。144

除了驿丞、书吏、寮属、伙夫等驿站执事人员外，驿站还有伙夫之仆役、信使护送者、牧马人、信使田耕种者等执役人员，他们组成了汉籍中记载的驿户。驿户的身份较低，一般由罚配充军者或无依无靠者组成。在S. 1438号《沙州某都督状稿》中谈到了驿户起义首领被“罚配酒泉”之事。 145另据P. 2583号《申年沙州诸人施舍疏》记载，女弟子张什二“离此本乡，小失翁母，处于大蕃，配充驿户” 146。驿户耕种笼区农田和信使田以供应馆驿人员和信使，并承担放养马匹及护送信使的任务。驿传制度的建立对吐蕃王朝有效地控